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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軻》第十四章

在去看蒙嘉的前一天晚上,他們曾作第二度的枕邊語;荊軻提出一個要求,希任姜能安排一個機會,讓他跟組織中的首腦,見一次面。此刻要談的,就是這件事。

「我已經去說過了。」任姜搖搖頭說:「他們的意思,說見面用不著,有什麼話,讓我轉達。」

「是不是他們不相信我?」

「不!」任姜一口否認,「他們大概知道你的名字,說你決不會做出什麼卑賤的事來。只是認為你的份,到有人注意;暗底下見一面,萬一為人發覺,於你、於我們這方面都很不利。」

荊軻原想當面觀察任姜這個組織中,究竟是些什麼人在主持?可靠不可靠?現在是失了。不過轉念想一想,任姜的忠實,已一無可疑;那麼他就沒有理由不相信的話。

「到底你有什麼事要我們幫忙?何妨說出來商議。」

「好,我跟你說。」荊軻越發放低了聲音:「我帶來的那些人,想托你們設法,讓他們能夠逃出咸。」

「為什麼要逃?不跟你一起回去嗎?就算……。」

「任姜!」他有力地揮一揮手,「抱歉之至,你所提出的疑問,我都不能回答。」

任姜憂疑莫釋,好半天才問了句:「什麼時候逃?」

「等我進秦宮的那一天。」

「喔!」任姜用手指敲敲太說:「容我想一想,我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你慢慢去想吧!」荊軻向警告,「想到了什麼,擱在心裏,千萬別對別人去說,也別放在臉上。」

「那當然。」任姜點點頭,暫且把這個疑問丟開,繼續談他所託的事:「你有多人要給我們?」

「我想想看!」

荊軻屈指計算,從人一共三十五名,二十四名是馭者和雜役;輜重一卸,該放空車回去,可以公然向秦國典客說明遣走;另外十一名是侍應的僮僕,說要人回去送信,報告旅途平安,至又可走掉兩個,餘下的便得要設法助他們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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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說:「大概有九個人。」

任姜看他僕從簇擁,不下三四十人之多,都要設法掩護,是件極煩難的事;聽說只有九個人,心頭頓覺輕鬆,立即答道:「這一定辦得到。」

荊軻沒有想到,回答的如此痛快!欣之餘,轉生疑,倒要問個清楚:「你有把握嗎?」

「雖沒有十分把握,六七分是有的。」任姜接著又說:「過去也曾遇到過類似的形,有那反抗泰國暴政的義士,走投無路,我們總幫他設法逃出關隘。萬一不行,也還有別的辦法。」

「說我聽聽!」

「辦法多得很。最簡單的是,讓他混在服苦役的隊伍當中。我想,你那九個人,第一步便這麼做;慢慢等機會再幫他們逃出去。」

這是個行得通的辦法。荊軻在想,數十萬人在營造的大工程中,混進去九個人,是看不出來的。但是,秦法嚴峻,若是下令大索,又當別論;因為這九個人而替數十萬義民帶來了災禍,於心是無論如何不能安的。

於是,他很懇切地說:「任姜,我不願連累你們。這九個人當初在挑選時,原曾說明,此去關塞艱難,旅途中不測之事甚多,所以遇險是他們意中之事,也是份之事,能救則救,不能救大家死而無怨。為救他們,而害了許多人可不好。」

他這番話,又引起了任姜的強烈的困:「到底什麼事,你說得如此嚴重!」

「你自己慢慢去想好了。」

「想是我自己的事。要救那九個人,我總要有個理由跟別人去說。你該知道,象我們這樣子做事,最要的是一個誡字。說話吞吞吐吐,最犯忌的。」

荊軻深為為難,想了半天,答道:「我見秦王有所折衝,言語會很激烈,可能獲罪下獄。等我囹圄,那九個人自然也會被捕;此所以在我宮之初,就得幫他們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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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不全是真話。」

「是的。」荊軻一口承認,「你也不妨跟他們說,我說的並非真話,諒解我有不便吐的苦衷!一切的一切――。」他指一指的心,又指自己的心,表示一切心照不宣。

「好。就這樣吧!」任姜站了起來,走到秦舞面前說道:「把你們燕國的名給我些!」

「燕國的名?」秦舞說了這一句,才想起來指的是什麼,趕連連答應:「喔,有,有!」

開了箱籠,秦舞找出燕支來,拿了些給;任姜說不夠,他又添了,添了還是不夠,秦舞奇怪了。

「你一個人那用得了這麼多?我找找,有別的土儀送你些。」

「傻瓜!」任姜笑道:「我是拿去分送這裏的姊妹的。」接著又放低了聲音:「我要大家知道,他跟我好。這樣子,就是你不招呼我,我也可以自己跑來串門子。」

「喔,原來如此!」秦舞深深自慚;覺得世界上似乎每一個人都比他聰明。

不僅是秦舞,就是傍觀的荊軻,也有著微微的慚愧。他實在太看低了任姜,回想榆次至邯鄲道上,一往深,甚至多年未見的子,都可以暫時拋卻,可見得是如何渾渾噩噩,毫無機心?而如今呢,事又細、又有魄力,深沉老練,足可擔負重任。惡劣的環境,可以把一個弱者磨鍊得智慧而堅強;這是嬴政之流的獨夫,永遠所不能理解的――他們總以為黎庶百姓象牛一樣笨,象羊一樣馴順,矛頭所指,予取予求,這便註定了要覆滅;其興也暴,其亡也速,憾的是,他無法眼看秦王朝的土崩瓦解了。

意識到這一層,他似乎有些心有不甘。但是,警惕隨生,田、樊於期、夷姞的影子都閃現在他腦際,他不自覺地低下頭去,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許有一一毫的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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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是任姜的聲音;聲音很大。

他茫然抬起頭來,頷首示別;看著捧了一大捧燕支,步履輕快地走了出去,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秦舞也正目送著任姜離去,聽得他嘆氣,回過頭來,雖未說話,眼中關切困的神,卻表示了希他有所解釋。

荊軻沒有解釋,他站起來走了出去;秦舞也跟著他到了廊下,兩人都是毫無目的地閑眺著。

「我這半生儘是奇遇!」荊軻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秦舞不知他何以發此慨?只覺得應該對他有所安,於是介面說道:「自到咸,一切都很順利!」

「是的。」荊軻信口而答,「現在就看你我的了。這樣子事事順利,而你我還不能功,可就連自己都對不起了!」

秦舞一聽這話,覺得雙肩如驟然之間加上了千斤的重量,得他難以負荷,頓時臉一變。

這提醒了荊軻。他真箇悔之莫及了!多天來,他一直在下功夫,要把秦舞培養出一份從容鎮靜的緒;不說舉重若輕,只要按部就班做去,便可不出差錯。想不到無意中一句話,毀了多天的就!

此刻再要拿什麼話解釋,只是把他心頭的影染得更濃。荊軻無可奈何,只能把手放在他肩上,使勁按一按,表示他對他的信心和支持而已。

「荊先生!」秦舞一直苦於不自知;這裏候到底把他平常不肯說的一句話,吐了出來:「你看我能不能擔當這件大事?」

「只要你不要老去想它,就能擔當。」

「這樣的大事,怎能不想?」

「要想的是我,不是你。」

「你一定在想,我不如蓋聶可靠?」

糟了,越說越壞,荊軻有些煩燥,但強自抑制著,「舞!」他看一看四周無人,低聲地說:「我本來沒有苦惱;你這樣的態度我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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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何必呢?」秦舞惶恐地問。

「你不能沒有自信。『那個人』不滿五尺,酒淘虛了子;你是八尺高的男子,就徒手相搏,也能制他的死命!」

「是的!是的!」秦舞欣然回答;但忽又覺得說話不夠謙虛,因而又流出慚惶不安的眼神。

這是怎麼回事呢!荊軻在心裏想著;突有頓悟,真的不該用秦舞的!在他面前,秦舞自卑的覺特重;如果跟別人在一起還好些,跟他在一起,有十分的力量,最多亦只能發揮七分;而況他原來就不過七分人材。

錯了!荊軻仰首看天,在心中長嘆。然而事已如此,只好一切都付給命運。

從這裏起,荊軻的心境,有了變化。他儘力鼓舞著自己,不讓心裏出現泄氣的覺;可是也不願去多想進宮朝覲的那一天,會發生些怎麼樣的況――那只有使自己張不安,他覺得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保持平靜的心,在平靜中培養出彌滿的力,準備著到最後那一天去應付任何可能的變化。

於是,他想到了該去領略咸的風。吳舍長知道了他的意思,派了人來做嚮導;他把秦舞留在舍中看守,欣然隨著嚮導,策馬出遊。但是就這一次,他覺得已經夠了;因為滿眼所見,都是穿著黑服、低著頭在吃力地工作的人,看不見一張開朗的臉,也聽不見一聲歡笑――只有「邪許、邪許」,力弱不勝沉重的呼喊;同時吳舍長所派的那個嚮導,主意大得很,什麼地方可以看,什麼地方不可去,都要聽他的指使。荊軻惹了一肚子氣,想想還不如在舍中休息的好!

真的還是留在廣舍來的好,那裏至還有個任姜。

任姜幾乎整天在秦舞院子裏。荊軻一天總有兩三次過來談笑。有時秦舞帶到後院他那裏來,去又找個借口,獨自離去,留下他們兩個人在屋裏深談。

這天是個例外,任姜一個人悄悄溜了來;從臉上的神看,不是無因而至的。

果然,第一句話就說:「你付的事,我們已經籌劃好了。到那一天,你一進宮,要逃的那些人,便得自己設法溜走,往東三里,有座石橋,過橋一片棗林;到了那裏,自然有人接應。請你告訴他們。」

「好極了!」荊軻鄭重致禮:「了卻我一件心事,激不盡。」

「蒙嘉可曾來通知你?」任姜又問。

「沒有啊!」荊軻愕然,「通知什麼?」

「我倒已經得到消息,」任姜微顯得意地,「嬴政快接見你了。」

「喔!」荊軻將信將疑地,「你是從何而來的消息?」

「嬴政邊,我們也有人。」

「真的!你們的佈置可真利害。」

「站在我們這一面的人很多;你不也是嗎?」

「我早知道有你們這麼一個嚴的組織就好了!」

「怎麼呢?」

荊軻搖搖頭不答,你覺得有這麼多人在這裏,應該可以好好利用;雖然一時他還沒有主意,但只要慢慢去想,自信一定可以想出很妥善的辦法,無奈此刻在時間上是不容許了。

「你有話儘管說。」任姜再一次表示支持:「只要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告訴我,我去轉達,一定儘力而為。」

為了這一番話,荊軻倒是認真地考慮了一會;現在要改弦更張,重新製造一個刺殺嬴政的更穩妥的一個機會,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

心念一,他問道:「你們派在嬴政邊的,是怎麼樣一個人?」

「一名的宮。另外還有在外面傳遞消息的人。」

荊軻有些失。他本想托任姜把那人約出來見一見面,打聽打聽關於嬴政個人的格和生活習慣之類,或許對他的任務有所幫助。聽說是一名宮,約會不便,只好算了。

「你問幹什麼?」任姜細看了看他的臉問道:「你可是在心裏想,既有人在他傍,何以不找個機會行刺?」

荊軻大吃一驚!他並沒有想到這一層,只是驚於的「行刺」二字,怕是任姜已識破了他的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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