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阿婆這話不輕不重,呂公子聽后卻是心里一驚，一個怔愣，差點從馬上翻下來了。

顧昭手訣一翻,化炁風,托著呂公子重新坐好，不忘心道,“公子小心。”

呂公子寵若驚：“謝，多謝道長。”

他拿眼睛瞅了桑阿婆一眼，想著自己方才說的那些埋怨話,連連拿袖遮面，道。

“是小生失禮，是小生失禮了。”

桑阿婆拄著杖往屋里走去，再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拿著一本靛青皮殼的冊子了。

顧昭看了一眼,問道。

“阿婆,這是？”

桑阿婆翻開紙張,一邊翻，一邊解釋道。

“每個找我說合生辰八字的人家,我這里都有留著底，既然這呂公子說我算得有誤，我就再給他算上一算……找到了,就是這一頁。”

桑阿婆細細相合,旁邊,顧昭接過桑阿婆手中的冊子，眼睛掃了幾眼。

這八字合得沒有錯。

呂公子的壽十八，生肖屬羊，張家小姐蘭馨壽十六,屬，生肖在地支中屬于酉金，羊則屬于未土。

都說金土夫妻合六強，酉金未土雖然不及酉金辰土，卻也是不錯的相合屬相。

兩人命格相生，更妙的是四象相會。

四象相會，桃花便生。

顧昭對照書里說的相合相忌，下了一個結論。

嗯，桑阿婆合的八字沒有錯。

那廂，桑阿婆重新又合了一遍，確定無誤了，這才接過顧昭手中的冊子，闔上。

的目看向大馬上的呂公子，微微點頭，沉聲道。

“老婆子合得沒有錯，是天造地設的良緣一對。”

顧昭補充道：“呂公子，你們這姻緣是漸佳境，小溪流水，源源不斷的合相。”

“要不，我再送你回去，你和張小姐好好的相，多聊聊天，說些風花雪月，談星星談月亮，再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很快，你們便能夫妻和順，投意合了。”

頓了頓，繼續道。

“至于你說的九十有三，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張家給的這個八字，確實還是個小姑娘鬼呢。”

“不不！”呂公子愁眉耷臉，“要是沒有誤會怎麼辦？道長，你方才也瞧到了，多魯啊，我多說兩句就拿麻繩將我捆了！”

“指不定現在就在鬼道里守著和尚廟，等著我自投羅網呢……我一介讀書人，回頭再落到那張娘子手中，焉有反抗之力？”

呂公子說到后頭，涕淚連連，他想起方才的事還心有余悸，凄厲的求道。

“道長，到時木已舟，生米飯，我這清白可就回不來了！”

顧昭一窒。

這一口一個清白，砸得肩上沉甸甸的。

呂公子了臉上的淚，哽咽了一下，繼續道。

“至于張小姐生辰九十有三這事，我也是聽那人扎紙說的，有點憨憨傻傻的，我多問兩句還問不清楚了，只是一直念叨，喪良心哦，喪良心哦，老太太娶小夫郎哦。”

“你說我這般，如何敢娶嘛！”

呂平濤說到后頭，拿著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苦連連憤懣模樣。

顧昭驚訝，“啊，人扎紙說的這話？”

張家這送親隊伍的人婆，那是扎的啊。

顧昭坐不住了。

敢這不是桑阿婆的鍋，是顧昭的鍋啊！

那人扎紙是顧昭頭一次扎紙的品，桑阿婆那時還夸顧昭扎得頗有靈。

顧昭心道：難不是扎的人出了什麼問題，這才在新郎面前胡言語，惹得這一場天作之合的婚事要告吹了？

顧昭慚愧。

……

想到這，顧昭回過頭和桑阿婆說道。

“阿婆，我送呂公子回鬼道，順路再問一問，看看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桑阿婆拄著拐杖往前走一步，不放心了。

“老婆子也一起去。”

顧昭：“那敢好，說不得還能瞧瞧王娘子和曲叔叔的婚禮呢。”

……

顧昭牽起大白馬的韁繩，抬腳往前，只見平地起了一道颶風，風卷著人的和頭發，盤旋的往天上吹。

這是鬼道和人途相重疊時產生的風氣。

隨著另一只腳跟上，顧昭和桑阿婆以及呂公子便到了鬼道之中。

桑阿婆抬頭看了一眼這鬼道。

到都是灰蒙蒙的，空氣中郁之氣濃郁，上被一團郁郁之氣纏繞，好似要侵蝕那生機之氣，普通人在這等地方多待一會兒，上的氣便會損。

顧昭拍了下桑阿婆，桑阿婆周圍的鬼炁被煉化，鬼炁化為元炁纏繞在桑阿婆周圍，原先有些發沉的子，一下便輕松了。

桑阿婆看顧昭，喟嘆道。

“顧小郎好本事。”

顧昭沖桑阿婆笑了笑。

兩人抬頭尋那張家的宅子，這些宅子由世燒到世，雖然，實質上卻是紙紙宅。

鬼道風氣中帶著不吉的鬼炁，那等紙紙宅最容易到侵蝕。

屋舍若若現的在灰霧中，鬼影幢幢，魂靈麻木的飄著，地上有一些破損的紙人，風吹過，紙張簌簌飄。

桑阿婆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

……

張蘭馨的宅頗為好找，無他，此時那一片天地還在洋洋灑灑的下著金銀雨，遠遠看去，頗為壯觀。

桑阿婆目凝了凝，“顧昭，這呂公子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顧昭順著桑阿婆的目朝那一片土地看去。

金銀雨下，無數道飄忽的黑影似濃霧一般游弋在半空中，時不時還有桀桀的怪笑聲傳出。

當真是群魔舞模樣。

顧昭：“先找那人紙扎，還有張小姐，咱們問問，事便都清楚了。”

顧昭回頭瞧了一眼面忐忑的呂平濤，安道。

“呂公子放心，要當真是有鬼冒名頂替，那親事自然是做不得數的。”

呂公子歡喜：“哎！”

……

張家庭宅。

顧昭客氣的叩了叩門上的虎頭鋪首，開門的是一位紙扎的小。

顧昭：“打擾了，我們找張小姐。”

小：“客人隨我來。”

顧昭牽著馬進了院子，桑阿婆拄杖跟上。

隨著顧昭一行人進了院子，原先摟金寶，銀寶的眾鬼作一滯，隨即，不知道是哪個鬼喊了一聲。

“搶親的道長來了！”

“張娘子，道長將你的夫婿還回來了！”

“……”

呂平濤坐在大馬上，小肚子發，忍不住出言反駁。

“沒有拜天地，親事不算數的，小生不是張娘子的夫婿。”

“桀桀桀。”鬼影似一團團濃霧一般在院子里胡的飛舞，幽幽幢幢的怪笑聲從里頭傳出來。

“小生哩，他說小生哩，大家伙兒快聽聽，他說自己小生哩……老姐姐有艷福嘍，桀桀桀。”

哄堂喧鬧的笑聲鬧得大白馬上的呂平濤悲憤不已，帶著手套的手的拽了拽紅。

顧昭：“老姐姐？”

重復了一句，神若有所思。

“這麼說，今日要當新嫁娘的張蘭馨真是九十有三了？”

這話一出，舞的鬼團又是一滯。

“走嘍走嘍！吃完大席，我們也該走嘍！”

“是極是極，咱們走嘍！”

如黑霧的鬼影在半空中轉了轉，紛飛做鳥散狀，眨眼便不見了蹤跡。

顧昭也不攔它們，的目落在迎親隊伍里頭，那兒，著一紅金線馬甲，下頭搭水紅袖的人扎紙正蔫耷模樣。

這是扎的人扎紙沒錯。

顧昭頗為稀罕的多瞧了兩眼。

在鬼道中的扎紙，那比人途中的更像人，除了有眼無珠，和人一模一樣，顧昭為自己的手藝歡喜，覺得便是人婆頭上那朵層疊綻放的紅花，都格外的好看！

顧昭的目引得了人扎紙的注意。

它側過頭看了過來，怔楞了下，隨即從轎子旁邊過來了。

顧昭意外，桑阿婆也面帶詫異。

桑阿婆：“顧昭，這扎紙覺醒了一點靈。”

顧昭點頭，也瞧出來了，這扎紙和旁得不一樣，它，它好似會思考。

靈不是鬼魂，是制造它的人賦予的，這扎紙中的靈雖然只有一點，但也令顧昭和桑阿婆意外了。

“是你和呂公子說的，那張蘭馨小姐九十有三嗎？”顧昭目期待的問道。

扎紙人甩了甩帕子，愁眉耷臉，“是啊，一個是大娘，一個是皮小子，不合適不合適，做這門親喪良心了嘞！”

它有眼無睛的眼睛瞧了瞧顧昭，一拍大，喝道。

“點鴛鴦譜！”

顧昭稀罕得，連連應承，“是是，人大姐說得對，來來，咱們坐一邊來，慢慢分說。”

……

原來，扎紙雖然有人形，張蘭馨卻是半點不放在心里，紙人和那等燒下來的冥，在眼里是一樣的。

呂公子來迎親，張蘭馨掀開了轎簾，從小里瞧了一眼，歡喜不已的自言自語。

“真是青蔥又稚的年郎啊，真好，我張蘭馨癡長九十有三，還沒有瞧過這般面的書生郎哩。”

張蘭馨癡癡的笑了一會兒，正好被給新娘子遞福橘的扎紙人聽了個正著。

這麼一聽，當下如被雷劈，原先蒙昧的思緒一下也清朗了起來，這才去前頭尋了大馬上的呂平濤。

鬼道里。

呂平濤聽到這里，不住的點頭。

“是是，道長，就是這樣，我本就不婚，奈何凡世家人恐我一人在間煩悶孤單，特意和張家結了親。”

呂平濤長吁短嘆，繼續道。

“倘若是張家小娘子便罷了，可，九十有三了。”

“小生，小生實在無法接，都是我祖那輩的人了，說不得我們喜歡的東西也不相通，我喜歡去年的坊間話本，喜歡五六十年前的戲曲”

呂平濤對上顧昭的眼睛，了鼻子，兩行淚說下來就下來。

“道長，小生實在不想和談星星談月亮，更不想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你就讓小生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待著吧。”

顧昭：

人扎紙將手中甩的帕子遞了過去，噘著嘖嘖個不停，湊近了呂平濤瘦削的后背，憐惜道。

“莫哭莫哭，乖乖莫哭。”

“回頭大姐再給你找個好的！”

呂公子有點怵這樣的人扎紙，踉蹌的后退了一步，收回了哭聲，打了個哭嗝。

“不不，不用了，謝謝大姐兒了。”

人扎紙甩了下帕子，邊的人痣了，嗔道：“討厭，咱倆啥？跟大姐還這般的客氣。”

“呵呵，客氣客氣。”呂平濤一手倒撐著桌子，狼狽的癱坐在椅子上，一邊畏懼人扎紙，尷尬的笑了笑。

旁邊，人扎紙蔫耷的神頭一下便鮮亮了起來。

呂平濤心里哀嚎，難道他這是前門拒狼，后門又進虎麼？

顧昭將這一幕收在眼底，一言難盡。

扎的這紙人，這是真了？

……

就在這時，東廂房的大門被打開了，里頭走出一道艷紅裳的倩影。

只見滿頭的琳瑯珠玉，寶玉襯得那張俏臉珠寶氣，只是此時俏臉沉，上頭覆著一層薄怒。

“好啊，我道是誰走了風聲，原來是人扎紙啊！”

“你也是我張家燒下來的，算我張家的奴仆，怎能如此背主？”

背主的人扎紙后背駝了駝，不過，的視線落在顧昭上，又支棱了起來。

“我這是良心未泯，哪里是背主了？”

“道長扎我的時候，就讓我別的可以沒有，但有一個東西絕對不能沒有。”

“那就是良心！”

人扎紙擲地有聲。

“我？”顧昭以手指了指自己，神意外。

有嗎？

怎麼不知道？

“是，就是道長！”人扎紙肯定的點了點頭。

抬起自己的腳，讓眾人看那磨平了的紅繡鞋，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