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讓游走四方，勤懇說親。”

顧昭點頭，對對。

人扎紙又掀開了自己的領，出水紅扎紙里頭有些泛黃和磨出邊的里，沉痛道。

“道長還讓我要做那等好人，可以貧，可以窮，萬不可喪了良心，你們瞧，我這舊里就是證據，倘若我沒了良心，專門做那等黑親，憑借我的勤快，何愁不能富貴？又何須在鮮亮裳里頭穿破？”

人扎紙有眼無睛的眼睛看了一眼新嫁娘，直了腰板，鏗鏘有力，道。

“我這是有良心，不是背主！”

……

桑阿婆朝顧昭看來，贊嘆道。

“后生可畏。”

低頭若有所思一番，沉聲道。

“難怪這紙扎覺醒了靈，因為它被扎紙之人賦了良心，又恰好遇到了不平的黑親，心中積憤震煎熬，可不得醒了靈麼！”

矛盾激發思考，這一思考，自然會覺醒靈。

顧昭訕笑：“呵呵，我就是這樣考慮的。”

顧昭的目落在人扎紙的里。

那鞋子的磨邊是想的，這里的泛黃純粹是因為料沾染了一些，了，沒有掉，反而紙張被薄了。

后來，顧昭索就將這里染了淡淡的黃。

顧昭看著贊賞模樣的桑阿婆，又瞧了一眼呂公子和扎紙人，他們一臉的道長就是英明……

顧昭實在沒好意思說出口了，這不過是個麗的誤會罷了。

……

“背主就是背主，還整得這麼好聽！”

張蘭馨沉著臉，瞪了一眼扎紙人，威脅道。

“回頭就燒了你！”

扎紙人了，躲在了呂公子的后頭。

“呂公子，你可得護著大姐，大姐都是為了你啊。”

呂公子朝顧昭看來，凄凄道。

“道長”

“莫慌！”

顧昭站在呂公子前，目直視張蘭馨，開口道。

“張家姑娘去時不過三歲，算上壽，如今也不過十六歲，人扎紙都聽到了，你已經九十有三，這麼說來，你就不是張蘭馨。”

張蘭馨嗤笑一聲：“笑話，我不是張蘭馨又是誰？我張蘭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張，名蘭馨，就算說到天王老子面前，我也是不懼的！”

顧昭不上當：“就算你是張蘭馨，那也不是張員外家的張蘭馨。”

張蘭馨窒了窒。

顧昭和桑阿婆瞧了的神，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桑阿婆嘆了口氣，“張姑娘，你這是利用同名，占了張家小姑娘的香火啊。”

張蘭馨沒有說話。

顧昭：“張家小姑娘呢？”

張蘭馨摘下頭上的紅蓋布，上頭的琳瑯珠寶也被扯了下來。

瞧了一眼顧昭和桑阿婆，想著那老哥哥的話，這顧小郎可是連桃三娘都能收拾的，到底是心有俱意。

恨恨道，“十二年前便投胎去了。”

顧昭和桑阿婆意外，“這般快？”

鬼靈投胎，向來先是壽終正寢的老鬼，像張家小姐那樣夭折的小孩，新喪一年，哪里有這般快便投胎的。

張蘭馨繃著張臉，抬頭看了一眼顧昭和桑阿婆，見這兩人的目都落在自己上，顯然不是好相與的，這才繼續道。

“唉，那也是個可憐的小姑娘，來了地府整日哭哭啼啼，還說什麼對不起阿爹阿娘，死了都不安生模樣。”

“我和有緣分，我們都喚做張蘭馨，正巧忌日又是同一日，整整差了一甲子年，所以啊，那忌日乍一看，它是一樣的。”

張蘭馨眉眼一瞪，看向顧昭時理直氣也壯了。

“道長，我也不占那小丫頭的便宜，想著投胎，我一介老鬼，凡間沒有子孫后代，在間冷冷食的，日子過得狼狽，我把我的投胎時機讓給，將凡間的爹娘讓給我，這不是公平得很麼！”

沒有了世的供奉，那便算是孤墳野鬼，也就是俗稱的要飯鬼。

只有寒食節或者是清明節時，路口有人布施祭奠，這才能討一口供奉，穿一薄。

顧昭和桑阿婆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都說不清楚了。

這一老一的張蘭馨，到底是誰占了誰的便宜啊。

顧昭不解，“沒有供奉在鬼道渡日艱辛，有了投胎的機會，你怎麼不去了？”

張蘭馨沉默了片刻。

“我在等一個人。”

“我從金釵之年等到桃李年華，兒家一生最好的年華都在等待，我死了以后都還在等，這麼多年了，我也等累了，這才想要了結這一段緣分。”

“我聽說了，了結一段緣，最好的方法便是開始另一段的緣分。”

顧昭還沒有說話。

呂公子皺著臉，愁眉苦臉的連忙接話。

“那你也不能來騙我啊，你問都沒問過我……我不想當你的另一段緣分！”

張蘭馨瞪了他一眼。

好個不解風的小子！

呂公子瑟了一下，隨即又大聲嚷嚷道。

“本來就是嘛！強扭的瓜不甜，你還是尋別人去吧！”

張蘭馨俏臉猙獰了一下，“強扭的瓜是不甜，這來的瓜特別甜！你再多言，就算是有道長在，我也要你來張家拜堂親！”

呂公子打了個抖，目驚恐的看著張蘭馨。

這等老鬼，就是可怕！

比他生前的還兇！

呂平濤嗖的一下，以和他手無縛之力不符合的靈巧姿跳了起來，躲在顧昭后。

“道長護我！”

顧昭還在掰著指頭算著。

金釵之年到桃李之年，那是間八年。

倘若和小張蘭馨忌日差了一甲子年，如今九十有三，那邊該是七十三年前亡，死的時候正是桃李之年。

乖乖，這一前一后足足等了八十一年，猴子西天取經也不過九九八十一難罷了。

顧昭忍不住問道。

“這麼久了，你等的那人應該已經死了吧。”

張蘭馨搖頭，“沒有，他沒有死，我從來沒有在鬼道里見過他。”

說不得，他比你死得早呢？

顧昭忍了忍，還是把這話說出來了。

張蘭馨怔楞了一下，隨即否認道。

“不可能，他要是比早死，怎麼不等等我？”

“八十一年我都等了，他總不能短短幾年都等不住吧。”

顧昭不再多言。

難說，男兒家多薄幸，這段時間看多了！

顧昭側頭看向旁邊的人扎紙，開口道。

“大姐，回頭給呂公子瞧良緣的時候，別忘了捎上張娘子那份。”

說罷，顧昭從張蘭馨那兒將張家燒下來的婚書取走了，隨著婚書碎糜，呂平濤慘白的臉一下便松了一口氣。

他褪下上的紅，那服倒也神奇，一下來，眨眼便了掌大的紙樣式。

呂平濤一青的儒裝，頭戴綸巾，放松下來后，他抬手舉足之間自有讀書人的儒雅謙遜，和方才那不掉淚模樣差太多了！

呂平濤將大馬牽過去，拱手作揖道。

“張娘子，那等男子不等也罷，這大馬還你。”

張蘭馨多瞧了呂平濤一眼，眼眸流轉，瞥了一眼大白馬，道。

“呂公子，是蘭馨失禮了，這大白馬便當做是賠禮，予你吧。”

呂平濤連連擺手，“這怎生使得，小生家里已有大青驢了，這白馬，娘子留著自己用吧。”

呂平濤說完，又和顧昭道了個別，轉而看向桑阿婆，長長作揖。

“阿婆，方才小生人前道是非，失禮了。”

桑阿婆擺手，表示不以為意。

顧昭推了他一把，“別磨蹭了，快走吧。”

顧昭化炁風，呂公子瞬間便化作一團黑霧樣的鬼影，原地打了個轉，轉眼便消失在灰蒙的天下。

張蘭馨目惋惜：可惜了。

顧昭：……

所以嘛，這呂公子穿啥書生袍子啊，還整得這麼好看，這不是誠心讓老鬼怦然心麼！

……

幾人收回目，顧昭看了一眼張蘭馨，開口道。

“既然小張姑娘已經投胎去了，那咱們怎麼的也得給張員外說一聲。”

張蘭馨別過臉，“不要！”

“我都把投胎的機會讓給了，這爹娘合該是我的！”

顧昭、桑阿婆：

顧昭：“又不是小張姑娘求你給的，再說了，這十幾年的供奉，還有這場親，你騙張家供奉也夠久夠多了。”

在顧昭的威下，張蘭馨終于上了大馬，準備讓顧昭帶著出鬼道，尋張員外夫妻二人說個明白。

扎紙的人也被顧昭帶著給了張翠喜，它會幫著張翠喜說親，人扎紙跟在張翠喜邊久了，說不得靈會得到長。

那樣，便是它的又一番造化。

通寧縣鎮，張家。

夜昏昏沉沉，白日的喧囂褪去，張家一片的寧靜，大家都沉浸在夢境之中。

顧昭凝神看去，張家宅子上頭漂浮著或大或小的夢。

尋了正屋的方向，將那兩團做著喜悅夢的夢境拉到了一起，兩夢相合，顧昭這才用了夢符。

“張員外，員外夫人。”

張尚志和施蕓娘迷迷糊糊的，兩人看著這一片霧茫茫的地方，忍不住道。

“這是哪里啊？”

“誰，是誰在喚我們。”

顧昭：“是我啊，張員外，玉溪鎮的顧小郎，哦，還有桑阿婆，前些日子，你邀請我們來喝杯水酒，你還記得嗎？”

張尚志瞧著迷霧中若若現的小郎，還有一個拄杖老態龍鐘的老婆子，更要命的是，他們后跟著一位穿紅的。

張尚志嚇得瞬間清醒了，他轉便將邊的娘子護在下，抖著聲音，道。

“各位鬼兄，我張家要是有得罪的地方，回頭一定設齋供奉請罪，我家娘子膽小，萬萬莫要嚇人。”

顧昭：“你睜眼瞧一瞧，我真是玉溪鎮的顧小郎，旁邊這是桑阿婆，你別怕。”

顧昭看了眼夢里的迷霧，也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夢的容是夢主決定的，這夫妻二人定然是白日里戲看多了，夢里好大的一場霧啊。

……

顧昭說后，張尚志試著想了下白日亮堂的堂屋，周圍的場景一下就變了。

張尚志歡喜：“哎！還真是這樣！”

他朝前頭看，沒有了迷霧，眼前的三人便看得很清晰了。

張尚志：“真是玉溪鎮的桑阿婆和顧小郎啊，娘子莫怕。”

幾人落座，張尚志也扶著施蕓娘往主座上一坐。

“來人”上茶。

張尚志正待招呼丫鬟婆子看茶，又覺得自己夢里再多出人，好似有些不妥，萬一一個沒想好，丫鬟婆子沒臉怎麼辦？

他遲疑的看了一眼顧昭，目落在桌上，想著桌上有茶，下一瞬，桌上當真便有茶了。

張尚志喃喃：“妙哉，妙哉啊！”

顧昭和桑阿婆都沒有喝茶，這茶盞看過去再真，也只不過是夢一場。

顧昭：“今日我和桑阿婆來，是想和張員外說一件事。”

顧昭和桑阿婆對視了一眼，桑阿婆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顧昭便回過頭看張尚志，將今日這事簡單的說了一下。

最后，指著一紅的張蘭馨，開口道。

“這位張姑娘也張蘭馨，只不過不是你家的張蘭馨，兩人的忌日正好差了一甲子年，所以啊，這幾年張家的供奉，還有今日的親，其實是被這位張姑娘接了。”

張尚志和施蕓娘喃喃，“蘭馨投胎了？”

顧昭點頭，“是的。”

“其實，你們要是燒供奉的時候有留意，還是能看出來的，雖然兩位張姑娘之間頗有緣分，但大張姑娘和張家是沒有親緣的，所以是外鬼。”

“外鬼接供奉，化寶爐里的香火一簇一簇便做一團，只有正主接了元寶，那香火才是一簇簇分開的。”

張尚志和施蕓娘還不能相信。

“投胎了，怎麼就投胎了呢？”

張蘭馨繃著臉，頗為不自在模樣。

“一直念叨著對不起阿爹阿娘，還說這樣不對死了都還是不安生模樣，你們放心，能去投胎，歡喜著呢。”

張尚志和施蕓娘抬頭看了過去。

“對不起我們？”

“這話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