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孟喜安排他倆什麼任務呢？

　廠里的人一開始不知道, 直到1986年的年底最后兩個月，書城市的年輕人們發現，各大電影院門口, 書店門口, 尤其是最歡迎的萬里書店門口，居然多了兩個小攤兒。

　攤子很簡單, 只有一只小爐子，火炭不怎麼紅，上面蒸著一口大鐵鍋，蒸籠里冒著熱氣, 里頭是碼放整齊的鴨脖鴨胗和鴨腸。

　平時好一點兒的家庭, 年輕人是不吃鴨脖的，嫌難啃還沒，可現在居然有人把鴨脖一的鹵制好拿出來賣？

　“這能吃嗎？”

　“好吃嗎？”

　不用說, 隨著熱氣帶出去的是味鹵獨有的香味，但又多了一點甜, 一點辣, 一點香。

　“好不好吃姐姐你嘗一下不就知道啦？咱們一很便宜的, 能幫你切小段, 看電影的時候也方便吃。”

　相比一般的花生瓜子米花來說, 鴨脖確實要更有“味兒”, 更能眾人的味蕾。

　“要是不想吃鴨脖的, 可以試試鴨胗和鴨腸, 就是有點辣。”因為容易味兒，尤其是鴨腸, 再加點辣油, 那簡直了, 都能辣到噴火。

　于是，孩子心了。

　“那給我來，來一塊錢的吧。”無論哪個年代的年輕人，買東西都不喜歡問單價，更不會拉下臉砍那一分五厘的，都是要多說多。

　黎安華負責宣傳，收錢補錢，彩霞就帶著醫院買的薄手套，在小菜板上將鴨貨切薄片，撞進油紙袋。

　孩子接過去，看了一眼油紙袋，“哎喲這是味鹵廠的？”

　“是吶，咱們的新產品，專供漂亮又時尚的大哥哥大姐姐。”

　別的大家不敢，但要說是味廠的，那就是閉眼買，這個說要一塊錢的，那個說要八的，也有的人多，請客直接要四五塊錢的，分幾個袋子裝。

　黎安華那，死的都能讓他說活的，很快局面就打開了。

　他還聰明，別人問他們是不是每天都在這兒賣，他說不是，星期一在大學那邊的萬里書店門口賣，星期二在一中附近的書店，星期三……

　反正，這些話，衛孟喜是沒教過他的。但他能知道搞營銷，吊足顧客的胃口，最后再來一句，哪天要是想吃找不到他們的話，可以去金魚胡同第一家，那里是他們的固定門面。

　哎喲，你就說吧這小腦袋，衛孟喜都不舍得讓他去當兵了！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只要是去過書店或者電影院的年輕人，都知道味鹵廠新出了一些鴨貨，十分味。

　不僅他們每次換著地點擺攤的時候賣，就是唐云的門店，也是有多賣多。

　還奇怪呢，一開始做的是金魚胡同附近的回頭客，怎麼賣著賣著多了那麼多生面孔，一問還都是別的地方找過來的。

　這一帶是比較繁華的市中心，年輕人們來逛個街，順路就過來了，每次來買個一兩塊錢的回去過癮，吃完沒幾天又來了。

　而且，年輕人之間，消息傳遞得更快，三五好友見面，總要提起最近有啥好吃好玩的，一傳十十傳百，就是沒吃過的也想來嘗嘗，不然在朋友中都沒共同話題似的。

　一兩塊錢，對這年代的年輕人來說也不算特別昂貴，也能消費得起。

　很快，味鴨脖的局面就漸漸打開了。

　等到了1987年春節前，唐云家門前每天等著買鴨脖的人把隊伍都排到馬路上去了。

　一個人忙不過來，又舍不得開工資請工人幫忙，干脆把所有鴨提前切好，不再一一的賣，顧客要多稱多，不用現賣現切，就不用手忙腳，再加上寒假有小燕幫忙收錢補錢，倒是輕松不。

　晚上，趙春來賣完皮從自由市場回來，兩口子喜滋滋算了筆賬，發現這四個月，這小小一間門面就賺了將近一萬塊錢！比他賣皮還賺得多，小東西只是幾幾的賺，皮都是好幾塊甚至好幾十呢，可經不住這是細水長流，一天到晚都有生意，本又不高啊。

　趙春來著下，“這也……”

　唐云驕傲的把存折摟懷里，“這可是我閨以后的嫁妝，不許你拿去進貨，萬一賠本我可不饒你。”

　你瞧瞧你瞧瞧，以前不開門面的時候，哪會這麼跟男人說話喲，都是男人說啥就是啥，男人要把全家積蓄拿去干啥不贊也不會這麼兇。

　“嘿，有錢了腰桿子了是不？”趙春來摟著，輕輕了幾下。

　唐云花枝，“你就等著吧，等以后我更有錢的時候……你看看人家陸科長，都是小衛說東不敢往西。”

　兩口子嬉鬧一會兒，又愧疚的，“你說咱們這麼好的銷量，小衛卻只收本，咱對不住啊。”

　從頭到尾清洗和鹵制的都是的鹵廠在干，一分錢沒賺給了他們，現在他們倒是賺得盆滿缽滿，兩口子也不是貪得無厭的，心里就格外的不舒服。

　“年后，我去礦區一趟，跟談談。”趙春來思索片刻，沉聲說。

　“對了，我娘家嫂子今兒白天來了，說是想來店里給我幫忙，我回絕了。”

　趙春來不說話，他對老丈人一家的意見現在是越來越大了，只是當著妻子不好說，妻子這麼多年在自己跟前小心翼翼，就是覺著娘家人對不住他，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他要是再說，只會給更大的力。

　“拒絕了也好，省得以后糾纏不清。”

　大妗子的脾氣他知道，他們自己有好事藏著掖著，生怕他們回去分一杯羹，有壞事卻一定要扯上他們，扯什麼都是爹娘的兒，都一樣有責任，去年小舅子闖禍倒是躲得遠遠的，一分錢沒掏，到最后關頭出來說幾句好人好話就過去了。

　“我看今年去他們家的時候，咱們就找幾件舊服穿上，也別買高檔的，隨便買兩個橘子罐頭，省得他們以為咱們掙了多錢似的。”他們雖然跟老丈人丈母娘鬧翻了，但大舅子一家是早就分家出去單過的，所以沒斷來往，逢年過節依然走著。

　趙春來點頭，親戚間就是這樣，你掙不到錢，人家笑話你，掙到錢了人家是又酸又想來分杯羹，分不到還怪你小氣。

　索，裝窮就一裝到底。

　因為挨近年關，衛孟喜要忙的事更多，今年的攤子鋪得比往年都大，九家門店的賬就夠盤的，即使每家去一天，也得兩個禮拜才干得完，還有鹵廠這個大頭，今年更難盤，因為出貨量實在是太大了。

　好容易趕在臘月二十五之前把所有事忙完，發現自己終于有機會跟銀行打道了，現在幾本存折加一起，剛好有十六萬存款，這已經是預留夠各種開支的純流資金了。

　衛孟喜卻沒有一開始的興，這點錢多是多了，可但凡買輛車，還不一定夠呢！

　心心念念的切諾基啊，有了自己的車子，就不用每次上下學都等著陸工來接了。

　這家伙，自從去年看見從侯燁的車里下來后，就不知道哪筋沒搭對，每天沒下課就早早的跑到教室門口外面，他那麼顯眼的一個人，就在走廊上站一會兒，都能引來不目，下課還要牽著的手，走在所有人前面，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

　不稚啊？

　衛孟喜心里只有這麼個想法，都老夫老妻了，他還有這種小心思。

　還記得有一次，他倆走一起的時候，被學校里一名老師認出陸廣全，第二天，班上所有人都來問，聽說你老公是狀元？就是那個考上青樺研究生的一線礦工陸廣全？

　衛孟喜簡直哭笑不得，努力經營這麼久的人脈，還不如拉他出來溜一圈，立馬多的是人主來找搭訕。

　這就是……知識的力量？

　所以，衛孟喜現在最大的愿就是，趕買車，早日實現出行自由。

　今年，衛孟喜的飯店生意還不錯，但怕張大娘太累，就又招了兩名幫廚來，到了年關，推出一個“團圓夜套餐”，用大紅紙列出今年三十和初一，衛家宴不打烊，只要是想吃的都可以來，這個套餐是二十塊一桌年夜飯，里頭包含三葷兩素一湯和兩個涼菜，要是多加八塊錢，還能有一瓶茅臺酒。

　要知道，就這個份量，自己做也不止這個價啊，更何況外頭八塊錢買不到一瓶茅臺酒！

　二十八塊錢，已經是無限接近本價了，更別說還有各種人工水電的支出，基本賺不到一分錢。

　但這麼搞，還真不是為了賺錢，因為從今年開始，礦上多了很多從其他地市招來的煤礦工人，過年不停工，他們也回不了家，礦食堂的傳統是年三十和初一只吃餃子，有些南方地區來的，不一定習慣。就想給眾多在異鄉的工人們準備點福利。

　要是不收錢，別人還不得坐實“衛大善人”的名號？那就意思意思的收點本價吧。

　這樣一桌年夜飯足夠三四個人吃的，均攤下來也就每人五六塊錢，相對于一百多近兩百塊的工資，也不算昂貴。

　讓煤礦工人過個好年，這是其一，其二嘛，也是為明年做準備，把團圓套餐的名聲打出去，明年就會有不想做年夜飯的家庭出來吃了，到時候肯定不再是本價，不就能賺錢了嗎？

　反正，的衛家宴又不是只開一年。

　待遇上，這幾天開的都是三倍工資，讓員工自由選擇是要上班還是休息，堅持上班的人，除三倍工資之外每天還能得一個大紅包，自己也會去幫忙打下手。

　所以，兩天忙下來，自己也累垮了，連走親戚的力都快沒了。

　等趙春來一家三口來的時候，還在屋里睡覺呢。

　“媽媽，趙叔叔來了！”衛紅在樓下喊。

　“媽媽，燒烤咱們還吃嗎？”是衛東和寶在問。

　年前買回來的材料一直放冰箱里，昨天提前拿出來解凍腌制，昨晚睡覺的時候他們就在念叨到底哪天吃燒烤，念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這年代還沒有燒烤攤，有一次心來給他們做了一頓，從此以后，孩子們就迷上了，過幾天問一次啥時候吃燒烤，說過年，他們就盼著過年。

　“媽媽，三十和初一都過了，再不吃年都過完了喲。”花也有點幽怨。

　“都腌好了，我聞過，可香啦！”呦呦更絕。

　“打住打住，你們怎麼回事，平時一桌的你們不吃，燒烤卻連塊皮連筋都恨不得全吃。”

　這也是全世界大多數媽媽們的未解之謎。

　剛下樓，小燕也噠噠噠跑上來，了聲“阿姨”就跟三個孩玩到一去了，看見茶幾上放著的一堆好東西，衛孟喜也是想笑，“哥嫂子你們也是，來玩兒就玩兒嘛，還買什麼東西。”

　說著，先給小燕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

　唐云也趕給他們家這五個塞。

　過年走親戚就是這樣，大人給孩子塞紅包，兩家人互相塞，最后就是錢換了個方式又回到自己包里，只是衛家這五個是各有各的存折，沒流回衛孟喜兜里。

　大鋁皮盆里，各種腌制好的翅五花和牛羊，全是燒烤必備的葷菜，趙春來最近在減，說要吃素，就給準備了一些韭菜土豆藕片的，腌制半天，把水分殺出去后，上架子上一烤，香飄十里。

　娃娃們圍一圈，加上紅燒，組一組三百六十度全包圍的人形油煙機，還是大功率的，燒烤出來的香味都快被他們吸干了。

　衛孟喜：“……”誰能拒絕一頓燒烤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