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
京兆府尹于年坐在高位, 面無表的看著堂下的場景。
景大公子臉上添了不彩,角微微紅腫著,衫略有些凌, 向來一不茍的頭發有幾縷從發冠中溢出來,不時的用手指眉心,頗有些疲憊的坐在椅子上,長隨禾滄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
而褚三公子渾上下除了袍邊染上些灰塵有些褶皺外,只脖子邊有一點點細微的傷痕, 整個人神清氣爽,儼然不似才打過一場架的樣子。
不用說, 這場架,褚三公子打贏了。
而年一桀驁, 神坦, 毫沒有打了人的悔意。
年后那二十余褚家府兵則虎視眈眈盯著他。
于年挪開眼不想再看。
這哪里是犯人, 這分明是祖宗!
神仙打架,何苦為難小鬼。
堂上沉寂了許久后,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于年深吸一口氣,拍下驚堂木, “堂下何人,所犯何罪。”
這句例行公事的話喊完, 他就見那年瞪著一雙黝黑的大眼怪異的盯著他,好像在說…
“長安城還有不認識我褚容的?”
于年,“…”
于年不知該怎麼跟這位說,這是審理案件的必要程序。
褚家三公子養尊優,雖闖禍無數,但還沒有進過京兆府, 不懂得京兆府的規矩倒也正常。
于年有心想說幾句,可看了眼椅子上一狼狽的太傅嫡子,于年終是閉了,輕咳幾聲,盡量讓面嚴肅幾分。
“本問話,堂下之人回答即可。”
褚容正不耐的開口,云便湊近他小聲道,“公子,這是審案的規矩。”
“哦。”褚容皺了皺眉后,抬眸直直的看著于年,道,“褚容。”
于年對于云的竊竊私語只當看不見。
還覺得這小廝有點眼力勁。
“所犯何罪?”
褚容面上又詫異,犯了什麼罪難道不是府定嗎。
還要他自己給自己定罪?
褚容看向云,這也是規矩?
云默不作聲的點點頭。
“喔,那可能…”褚容想了想,回道,“是死罪吧?”
云,“…”
于年,“…”
眾衙役,“…”
又是一陣詭異的安靜后,云了自家公子,“過程,大人問過程。”
褚容,“…喔,不是我自己給自己定罪啊。”
于年扯了扯僵的角。
他審案多年,還沒見哪個犯人要自己給自己定死罪的,若是都這樣,還要他來審什麼案。
且這位的死罪,他小小京兆府可做不得主。
“過程就是,我砸了景家的牌匾,魚缸,門,桌椅…花草,玉像,還打了人。”
褚容非常配合的說了整個過程,事無巨細,不錯過一點細節。
于年的臉更僵了。
他這也是第一次見無需審問,就將作案過程說的這麼詳細的…犯人。
但是…
這不是為難他嗎!
認的這麼干脆,他怎麼判…
真把褚三公子抓起來放牢里去?
這還不如兩方拉扯一番,好他有臺階下,也有時間去請人。
正在于年絞盡腦想著如何理這事時,突然想起…褚三公子說的牌匾,玉像...咋這麼耳呢。
轟!
于年腦子里像有什麼炸開一樣,震耳聾,頭暈目眩。
他子前傾,著聲音問,“褚三公子說的牌匾,可是陛下賜的字,那玉像…可是陛下賜到景家的飛天玉像?”
在他驚愕失的注視下,褚容淡然的點頭,皺著眉不耐的反問,“景家還有第二個牌匾,第二尊玉像嗎?”
于年倒一口氣,失聲道,“那是死罪啊!”
褚容聳聳肩,“我早說了是死罪啊。”
于年,“…”
“所以,要現在砍我頭嗎。”
于年,“……!”
他砍…砍不起。
“這…這事本做不得主,需要稟報給圣上。”
褚容哦了聲,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歪頭看向景時卿,“府尹大人說他做不了主。”
景時卿,“...我沒聾!”
褚容,“那是我下手輕了。”
景時卿氣的咬牙,“...褚容!”
“喲,這會兒不換褚三哥啦。”褚容嗆了句后就不再去看景時卿黑炭的臉,而是朝兩邊的衙役招招手,“既然要稟報圣上,那就是說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好歹給個椅子吧,剛打完架很累的。”
衙役,“...”
“怎麼,他景時卿能坐,我坐不得?”褚容見沒人理他,聲音更大了,“哦,不肯給啊,罷了罷了,誰我沒有一個當太傅的老子呢,拼爹拼不過啊。”
衙役滿臉苦。
這是拼爹的問題嗎?這分明是犯人和苦主的問題!
“云,給爺拿件裳墊墊,沒有椅子,爺就坐地上。”褚容低頭尋了個合適的位置指了指,“就這兒。”
云正尋死著上哪兒去給主子尋裳,便見府兵了自己的外袍遞上來。
云也沒拒絕,接過來鋪在褚容指的位置上。
府兵強壯的,個外袍無關要。
一層又一層,足足鋪了五六層,褚容才盤坐下。
他一邊坐里也不停,“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我那老子吧天就知道打打殺殺。討不得什麼好,不像太傅大人,位高權重,雙手干干凈凈的,萬人尊崇。”
“也不知道我爹圖什麼,不知他知道今日我這般委屈會不會后悔。”
景時卿深吸一口,氣的眉心直跳。
真真是胡攪蠻纏不講道理的蠻子!
于年終是聽不下去,摁著眉心咬牙道,“給褚三公子抬把椅子!”
“不必。”褚容將手肘撐在上托著腮道,“我坐這兒好的。”
于年,“...”
真想不明白一門權貴的褚家怎麼會出這麼個...祖宗!
“府尹大人,您不是要稟報圣上嗎,趕的,我還等著回家吃晚飯呢。”
于年朝底下人使了個眼后靠在椅子上,再也不想理褚容。
犯了死罪還想回家吃晚飯,吃斷頭飯還差不多吧!
褚容見有人出了府衙,手扯了扯云,“坐下來,給爺靠靠。”
“打人真累,下次你替爺手。”
云默默的坐在褚容邊,任他靠在自己上昏昏睡。
這些年他跟在褚容邊,早已練就遇事不慌的心態,別說主子坐在京兆府堂上睡覺,就是現在主子坐在前睡覺他都不慌。
有什麼好慌的。
反正又作不死。
況且,慌也沒用。
他再慌主子該犯的渾一點都不了。
于年審過的案件無數,其中也有的勛貴子弟。
但他從來沒有遇見褚容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家都是據理力爭,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位倒好,直接就認下死罪。
還肆無忌憚的,囂張的在堂上打瞌睡!
而即便如此,京兆府還不敢收押他。
他竟還有臉說拼爹拼不過。
他這哪只是拼爹,他拼的是長安第一門庭!
于年從來沒有無語過。
景時卿早已閉上眼,倒不是他能忍。
只是因寒渾發燙,又了傷,他此時本沒力氣說話。
錦玉食長大的景大公子從來沒過這種委屈。
不知過了多久,京兆府門口終于有了靜。
只是等來的不是圣諭,而是太傅。
于年見到景修寒,心里更苦了。
景修寒走到堂中看了眼靠在云上睡過去還在打鼾的褚容,眼里一片暗沉。
再看了眼自家狼狽不堪的長子,面更黑了。
“父親。”景時卿剛要起,景修寒便抬手示意他坐下。
于年起行了個禮,又走回高位。
而后堂上詭異的安靜的下來。
幾乎所有人的目都落在了睡得酣甜的年上。
“咳!”
景修寒重重咳了聲都沒能醒褚容,他沉著臉看向于年,“這是在做什麼。”
于年在心里嘆了口氣,賠著笑臉道,“回太傅,貴府與產褚三公子這事京兆府做不得主,正在等待圣諭。”
“做不得主?”景修寒冷哼了聲,“擅闖朝臣府邸,損壞府中件,肆意毆打主人,這難道不在你京兆府的管轄之嗎?”
于年看了眼仍舊沉睡的褚容,頗為頭疼道,“回太傅,褚三公子損壞的乃陛下賜之,京兆府無權直接定罪。”
勛貴子弟犯下這種大案,本該是移三司,他的確不能擅自做主。
“毆打有功名在的新科狀元,京兆府這也做不得主?”景修寒厲聲道。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經過。
褚三今日的行徑是琉璃臺落水之事引起的,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琉璃臺的事不管是不是時卿有意為之,可最后并沒有造什麼損傷。
況且,時卿做事他是知道的,絕不會留下什麼把柄,所以此事不論是不是時卿做的,他們都不能認。
如他輕飄飄將此事揭過,反倒顯得心虛。
況且這褚三著實放肆了些,區區一個小輩就敢去砸他景家!
哪怕此時還不能得罪褚家,他也忍不下這口氣。
褚家不教育好小輩,就怪不得他來教訓!
于年聞言心頭一跳。
景家與褚家將結為親家這事他是知道的,他原還想著拖到兩家長輩過來,打架拆府這事私下了結就是,至于死不死罪的,再由陛下定奪。
如此他也就兩邊不得罪。
可沒想到,太傅竟沒有要平息此事的意思。
于年頓時犯了難。
按理說,褚三公子砸景家是事實,打人也是事實,這種況確實該他置,可是...
他是知道褚家人護短的子。
今兒他要是將這三公子打了,來日還不知褚家人如何同他算賬...
況且,褚三公子雖然跋扈了些,但他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跑去景家鬧這一場,還鬧得這麼兇,這其中還不知有多彎彎繞繞是他不知道的。
長安這些個權貴之間,私底下多多都有些不為人知的齷齪。
“怎麼,于大人還有所顧慮?”景修寒冷笑了聲,“本倒是不知,京兆府對犯人這般寬容。”
于年面難的看著褚容。
不管其中有什麼齟齬,砸朝臣府邸,毆打有功名在的狀元,這都是褚三公子之過,且他既已經認罪,那麼按照規矩,該先打一頓板子,然后收押。
再等上頭置。
于年深吸一口氣,大聲喝道,“來人,將褚三公子收押!”
褚容被這一吼嚇醒了。
他帶著朦朧的睡意看向云,“怎麼了,圣諭到了?”
云面無表道,“大人說要收押公子。”
景修寒并不滿意這個置,他冷冷的看著于年,“于大人,本怎麼記得,我大霽法律并非如此。”
于年沒有糊弄過去,在心里苦不迭。
可褚家的人遲遲未到。
他分明早就派人去請了啊!
終于,在景修寒的威脅下,于年不得不下令,“將犯人打三十個板子,收押!”
褚容剛醒,面上還有些迷茫。
只聽云說,“這回要打完板子,再收押。”
褚容看著衙役抬來的長凳,這東西他。
上次挨軍時就是用的這玩意兒。
“所以,是要打我嗎?”
衙役,“...”
不然呢。
不打你這個罪魁禍首難道還要打苦主。
不過,拋開一切不談,他們是真佩服這紈绔。
他們就沒見過犯了死罪還這麼囂張的犯人!
得到答案,褚容沉默了一會兒,乖乖的起作練的趴到了凳子上,“那就打吧。”
于年,“...”
長安第一紈绔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云湊過去,“...公子您不再掙扎一下?”
褚容偏頭看了眼景修寒,“人家爹都來撐腰了,我掙扎有什麼用嗎。”
這話不大不小,剛好被堂上每個人聽見。
景修寒眉頭一豎,冷眼瞪向褚容。
對視一息后,褚容飛快將頭轉到另一邊,“他爹好兇,我好怕。”
于年,“...”
該怕的難道不是他嗎。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你們喲謝在2022-01-11 15:46:41~2022-01-13 16:02: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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