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賬目冊子早就形了一套制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清點這些賬目，宮中各司大小約有上百，要清點費時,要安排人采買、分發下去,每一樣要親自過問,這才是耗時的地方。

當主子的自也可以當甩手掌柜，吩咐下邊的人去做,或者像早前的賢妃一般,因為要貪腐，便把賬冊隨意涂改,往后若是查到頭上也能來個死不認賬,上邊主子貪，又不管事,下邊的管事們也跟著貪，上邊主子知道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下邊的管事們是跟著辦事的，哪里不給點好的，最后查出來個個貪得滿肚腸,油頭面的。

徐嬤嬤對賬目也只有兩個字：“細心。”只要心細，對賬認真細致,就錯不了，徐嬤嬤對鐘萃十分看好：“嬪主子讀書認字,也能算，能堅持每日練字的人都有耐心，靜得下來,嬪主子來協理老奴再合適不過了。”

鐘萃被夸得小臉緋紅,抿了抿兒,不驕不躁的朝徐嬤嬤輕輕頷首：“嬤嬤過獎了。”

徐嬤嬤客氣兩句，把賬冊放下，同鐘萃講過了賬冊的事，叮囑過后，這才帶著宮人告辭。務的賬冊有許多，徐嬤嬤留下來的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本，平日有開支采買，留作給鐘萃悉最合適不過了。

徐嬤嬤來得不算早，是理好了宮中的事才過來這一趟，又仔細給鐘萃講過賬冊的事，現在外邊天已暗了下來，宮中已經掛上了高高的宮燈。

賬冊的事雖然前有章程，但鐘萃還是不敢大意，撿著賬冊好生看了起來。外邊腳步聲重重傳來，今日已過了用晚食的時辰，先前有徐嬤嬤在，蕓香幾個也不知們這教導到何時，便一直未，等徐嬤嬤告辭這才去了膳房提食盒。

鐘萃正想們把飯菜擺到小桌來，一抬頭，卻見天子過門欄，正走進殿中來。鐘萃忙放下賬冊，迎了上去：“臣妾見過陛下。”

天子這兩日不曾駕臨綴霞宮，但后宮時時刻刻都關注著前殿的況，連陛下在前殿里多用了幾口參湯端下來都打聽得清楚，何況陛下還招了兩位后妃去前殿伴駕。綴霞宮離得遠，但也架不住有人在外邊閑言碎語的傳了進來。

聞衍進了殿中，“嗯”了一聲，了起，如常進了殿，先去看過了皇長子，這才出來。蕓香幾個已經提了食盒來，知曉天子駕臨綴霞宮，膳房還特意送了膳來，正一道一道擺著。

天子用膳食有定數，鐘萃知道天子講究，雖非行奢靡之風，卻又維護著天子面，再見到桌上各等菜，鐘萃已然司空見慣。杜嬤嬤不時便在鐘萃耳邊提點規矩，規矩非是隨意，而是代表一言一行，需謹言慎行，時時維護。

規矩與份也是相得益彰的，比如宮中諸位娘娘們份各不相同，若是沒有規矩定數，由著娘娘們自行增加增減的，那豈不是要了套的。規矩便是一把尺子，是一個衡量標準，只有遵守規矩，這個尺子才能穩穩當當的在中間不偏不倚的。便是人覺著沉悶繁瑣了些，也好過規矩打破，由著子來的好。

鐘萃伺候在側，等天子落坐，這才在一旁坐下，安靜的用起了晚食。用過晚食，膳房的宮人們把菜肴撤了下去，宮人奉了茶來，聞衍抬了眼皮，這才開口：“先前在看什麼？”

鐘萃老實回道：“回陛下，臣妾在看務的賬冊，徐嬤嬤下晌時親自送過來的。”

聞衍本只隨口問了句，便靠在后邊，隨手拿起一邊桌上放著的書看了起來，天子這幾日因著前朝之時大過肝火，連著幾日緒都不高，便是召了嬪妃到前殿伴駕來也毫無作用。

聞衍眉心不由得蹙了起來，這兩日召來前殿伴駕的兩位嬪妃家世模樣俱是出挑，天子本以為能召來一解煩悶，不兩位嬪妃到了天子面前，個個小心翼翼，那副生怕他不高興，沒討到天子開的小心越發他生悶。不過一時半刻便揮退了人。

聞衍心中十分不悅，后宮諸多嬪妃，不說早前的淑賢二妃，便是前歲宮的秀們，那薛常在、周常在等也都是極為擅長說話逗趣的，便是這鐘氏，在天子眼中已是子木訥，生膽小的了，在前時雖也幾番不通半點世故，常常惹天子不悅，但卻也未出那種小心算計，說上兩字都要看他臉的模樣來。堂堂天子，莫非還能人而生畏不？

天子進了后宮，先去永壽宮同高太后請了安，本準備回前殿，到底來了這綴霞宮中。書上的字全都認得，卻一個個的不了眼，聞衍心中有些煩躁，抬眼一瞥，坐在旁邊的鐘氏也正捧著賬冊在看。

聞衍輕嗤一聲，倒是看得進！聞衍堂堂天子，向來為萬人矚目，嬪妃們宮人們皆以天子為重，隨時關注著天子的一言一行，以便隨時能伺候，卻還是頭一回在天子面前自顧自的，半點不把天子放在頭位的。這鐘氏好大的膽子！

聞衍正要開口，里邊殿夏嬤嬤說了聲：“殿下醒了。”

皇長子這會兒醒來，還要過上片刻才到時辰喝，鐘萃正看賬冊，朝殿看了眼，咬咬兒，余瞥見天子一手書都合上了，突然說了句：“陛下，皇兒醒了，陛下幾日不曾見過皇兒了，不如陛下親自去抱抱他。”

聞衍看了一眼，到底進了殿中，不一會便抱著皇長子出來了，皇長子子安靜，幾日不見天子，這會兒正好奇的朝他看，等聞衍抱著他落座，明藹靠在父皇臂彎看到了母妃鐘萃，便從父皇上移過去了。小孩都是下意識會看向自己悉的人。

聞衍心中有幾分不舒服，哼了聲：“父皇抱你出來，怎的你只看你母妃的？”

但他的皇長子的小子在懷中，邊又有書頁輕輕翻的聲音傳來，莫名天子煩悶了幾日的心一下平靜了下來。他來了興致，撿了先前的書，開始念著給皇長子聽。

殿中只他們幾個，楊培等人守在外邊候著，聽著從里邊傳來的念書聲兒，楊培心中是徹底的松了口氣。

天子心煩悶，在前的宮人們伺候得戰戰兢兢的，饒是如此陛下也發了好幾回脾氣，連他這個大總管都挨了兩回罵的，下回陛下發火，他便請陛下來綴霞宮坐坐。想著，楊培還輕輕給了自己一掌。

一邊蕓香幾個大驚：“楊公公？”

楊培連忙擺手，笑瞇瞇的：“無事無事。”明知陛下每回來這綴霞宮都不同，也是他腦子笨，一時沒轉過彎來，若是早知綴霞宮這般管用，他便早請了嬪主子出馬了。

楊培聽著里邊的靜，心里有了數，朝蕓香說道：“陛下不喜奴才婢子們了伺候，也是陛下恩典，我們奴才能在外邊松泛松泛，如今時辰不早了，蕓香姑娘去吩咐一聲，下邊準備水候著。”楊培又命了前宮人一回，三言兩語便把事給安排了妥當。

蕓香朝里邊看了眼，天子時常駕臨綴霞宮，他們心中都是有數的，但陛下歇在綴霞宮的時候卻是不多的，多是來看過了皇長子，主子陪著用上一頓飯食便回前殿了的。但聽楊培吩咐，蕓香也不敢多問的，只福了個禮，去吩咐下邊人去了。

鼓聲響起，宮中各宮都開始落鎖了。

怡春宮中，熙妃朝宮門不時張，直到跑進來一個侍監，熙妃住人忙問：“陛下可曾回了前殿了？”

侍監把剛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回娘娘，陛下還在綴霞宮，方才奴才去水房，那邊綴霞宮已經水了，說是陛下要歇在綴霞宮中。”

熙妃臉上有些失，又很快恢復了平日溫和的模樣來，揮退了人，扶著大宮的手回了殿里邊。大宮把人扶到殿，命人上了香茶來，親手奉了過去：“娘娘莫要憂心，那綴霞宮娘娘又不是不知，慣是會爭寵的，陛下昨日還曾夸娘娘溫婉呢，卻從未聽過夸那綴霞宮的，想來也不過是礙于大皇子在，陛下這才多照拂兩分。”

熙妃往前殿送了幾回點心，又急急把從娘家帶來的清涼之送過去，想為天子分憂，不天子為前朝之時大怒，送過去后前殿還給了賞賜下來，親口夸了熙妃。今日天子難得踏后宮，自是頭一個去永壽宮給太后請安，這本就無可厚非，熙妃也理解，只昨日陛下才夸了人，不說熙妃，便是怡春宮上下都以為陛下給高太后請安后，頭一個便會來怡春宮的。

熙妃還提早打點好了膳房里做了不好菜點心，怕那薛常在再出來惹了陛下不悅，熙妃甚至還敲打了一番薛常在，命人把薛常在住的偏殿給死死盯著的，萬般邊角都想到了，卻不料陛下甚至連怡春宮的門都沒，直接去了那綴霞宮。哪里熙妃心中沒生出點怨懟來的。

但熙妃宮多年，早就不是那等喜形于的了，大宮說完，這才看著人嗔道：“胡說什麼呢，你這話要是人聽到了怕是不知道別人該如何想我的了，鐘嬪妹妹是大功臣，為陛下誕下皇長子，平日里為人又低調，不與后宮姐妹們同，哪里是那等會爭寵之人。”

便揭過不許宮人們再提。

楊培幾個在殿外候著沒多久，到宮門關上，里邊果真沒有靜兒傳來，人把水抬了來，剛抬來不久，里邊便傳來了聲兒，楊培領著前的宮人魚貫而，服侍天子洗漱。

鐘萃在一邊接了楊培的位置，遞了巾帕等過去，等天子洗漱好，這才帶著人去殿，皇長子又醒了，聞衍靠在床沿，穿著中，父子兩正面面相覷。鐘萃一出來，父子兩個都朝看來。

鐘萃走過去，皇子小手輕輕了，還沖著鐘萃上幾聲，鐘萃輕輕一笑，在天子不悅的目中把人抱了過來，在懷里輕輕拍了拍，哼上了平日的小曲兒。

時也是這般被王嬤嬤哼著小曲兒哄著的，皇長子也十分喜歡聽，小的笑了幾下。聞衍就看著他們母子十分和睦，輕輕的小曲兒悅耳，連帶他的心神也開始放下來。這一幕落在天子眼中，他心中輕輕了下，仿若有什麼在輕輕叩開心扉，他的心里一片。

母慈子孝，許便最人容。

鐘萃連著哼了幾遍，話音落下，聞衍下意識的不悅開口起來：“朕與他念了才一刻的書，便坐立不安了，如此沒有耐心，待他往后啟蒙哪有定力的，你為母妃，便縱著他吧。”

天子在待皇長子的事上，向來是口是心非，口中說是鐘萃寵著，卻有任何好東西總的頭一個給皇長子賜下來，說縱的是他，寵的也是他。

鐘萃如今得了杜嬤嬤提點，也知道有些話不能直接開口問出來，尤其是關乎天子的，謹言慎行總是沒錯，若是一個不好惹了天子大怒便是得不償失。

鐘萃在心里想了想，像著平日那般開口夸：“陛下心不凡，天資英才，明藹為人子，自是比不得陛下的。他如今尚小，待他大了再好生教教便是。”

天子開口，從來都是人附和的，鐘萃的話與其他人并無不同來，聞衍心緒卻降了下去，他深深看了眼鐘萃。眼中的真誠做不得假，眼眸清澈得人一眼能看到底，這夸卻再是認真不過，非是說外話音時的那等唬弄之詞，聞衍心中又平復些許，只心緒反復變化，到底磨了他幾分心思，緩緩開口：“時辰不早了，歇下吧。”

鐘萃乖巧的福了個禮：“是。”把皇長子給秋夏兩位嬤嬤，這才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