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就是這個道理。”顧采薇連忙點頭,“方家阿兄眼界高的離譜,他瞧不上阿逸的,這個你就放心吧!”
杜雋清角了。
明明這姐弟倆是說出來安他的話,可為什麼他聽在耳朵里卻一點都沒覺得被安到了,反而心里更堵得慌?
“我兒子也不差,他聰明伶俐,也比之前好多了。”他沉聲說道。
“是是是。”顧采薇點點頭,“阿逸比起他自己一開始的確是要好太多了。可是他畢竟先天不足,和那些生下來就白白胖胖、又從小好吃好喝的小孩子比起來卻還是差得太遠。”
是在認真的提醒他要認清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杜雋清也聽明白了。但是這話他聽在耳朵里,就是覺得扎耳朵得慌。
本來家里有一個扶風子就已經讓他心里堵得慌了,結果現在兒子媳婦還都紛紛來給他添堵,就連小舅子也來踩上一腳!
杜雋清心無比惡劣。“我也吃飽了。”
他站起,也走了。
然后飯廳里就只剩下顧采薇和顧天元姐弟二人面面相覷。
“阿姐,我們說錯什麼話了嗎?”顧天元小心翼翼的問。
“沒有。”顧采薇毫不猶豫的搖頭,“只是忠言逆耳,最是傷人,他們一時半會接不了而已。不過沒關系,他們最終還是會接的。”
說這話的時候,顧采薇還覺得杜逸只是一時興起,并沒有太把他的訴求給當一回事。可是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
扶風子這次既然是以鑄劍大師的名號前來投奔杜雋清的。那麼在侯府上休整一夜后,到了下午他就又將他的寶貝工們裝進背簍里背上,主要求往礦山那邊去。
杜雋清立馬安排了杜仁將人送過去。
可前腳扶風子剛走,后腳顧天元就趕來報:“阿姐,姐夫,不好了!剛才阿逸他趁著我們不注意,和阿忠換了服,然后打扮咱們侯府的仆從跟著扶風子往礦山那邊去了!”
顧采薇頓時目瞪口呆,杜雋清也沉下臉。
“這小子他是想和我們來個先斬后奏是不是?那好,隨便他!他自己想去礦山上吃苦那就隨便他,我不管了!”杜雋清一甩袖子,沉聲怒喝。
顧采薇也抿抿。“這件事現在都已經了他的執念,不讓他嘗試一下就放棄,他肯定不甘心。那就讓他去試試好了,等肚子了他就該回來了。”
結果……杜逸沒有回來。
他在礦山上足足待了三天,直到現在還沒有毫想要放棄的架勢。
杜仁悄悄的去看了好幾回,回來向顧采薇還有杜雋清形容:“世子這次真的是鐵了心了!他跟到礦山那邊后就已經被發現了份,可不管誰去勸,他都死活不肯回來,堅持就是要拜扶風子為師。然后,他就日日跟在扶風子邊。扶風子去鑄劍室忙碌,他就在外頭站立等候;扶風子出來了,他就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后;扶風子吃飯,他在一旁侍奉碗筷;就連扶風子晚上睡覺,他都直接在扶風子屋子外頭打地鋪!”
說到最后,他都忍不了了。“侯爺,難得世子如此認定一件事,您就答應他吧!現在都已經秋了,天氣眼看一天比一天更寒涼。世子本來就不好,他還天天打地鋪,時間一長,他還不知道要沾染多氣寒氣,到時候苦累的,心疼的還不是您和夫人?”
杜雋清一張臉沉沉的,半天都沒有說話。
還是顧采薇問了句:“那扶風子是什麼反應?”
“呃,這個……”杜仁立馬支吾起來。
杜雋清聞言抬起頭。“你說,扶風子都說了些什麼?”
“他其實也沒說什麼。”杜仁小聲回答,“一開始扶風子就和世子明說了,不是親長領來拜會的人,他本就不會考慮收門下。只是既然世子自己不放棄,死活纏著他,他也就隨便世子折騰,但從那以后再也沒有和世子說一句話。”
所以說,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杜逸在自作多!
杜雋清的一張臉現在真像開了個料鋪子,紅的黃的藍的紫的青的黑的,各種各樣的彩依次在他臉上閃現出來。
“放肆!”他一拍桌子,徹底忍不下去了,“他堂堂長寧侯世子,何必如此低聲下氣的哀求一個匠人?他這事將我們整個長寧侯府的臉面都撕下來扔到地上給別人在踩!而且別人踩完之后還直接就走了,本一點表示都沒有!”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好歹也是要面子的人,哪里能忍這樣的對待?
于是,杜雋清不了了。“來人,備馬,本侯要往礦山那邊去一趟!”
“也給我準備一匹,我給阿逸送點吃食去。”顧采薇忙說道。
三天沒好好吃飯,那可憐的孩子還不知道什麼樣了呢!
“不用給他送。他要真想吃飯就回府,沒誰會給他送到那里去!”杜雋清立馬又呵斥。
顧采薇無奈吐吐舌頭。“是,妾知道了。”
可憐的阿逸,你阿爹這次是真要來的了。
不過,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出門呢,顧天賜那邊又出狀況了。
伺候他的丫鬟匆忙的跑過來。“侯爺,夫人,五郎君剛才又開始哭嚎著要回長安去,兩個小廝都按不住他。婢子給他喂了一碗安神湯,可也不怎麼管用了,他還在掙扎大!”
那天在后花園里眼睜睜看著扶風子將武家一個小廝給一刀劈兩半,顧天賜就嚇破了膽。
他當場昏死過去不說,后來好容易醒過來,就開始哭著喊著要回長安,死活不肯在這里多待哪怕一刻。不用管丫鬟小廝怎麼勸,他就是不聽,而且作一天比一天激烈。第二天,他甚至還自己收拾了包袱想跑!
被抓回來后,他竟然還想強力突圍。
再然后,哭著喊著要逃離這個魔窟就了他一天要上演無數遍的事。顧采薇特地給他開了安神湯,但那也就一開始管用,現在加大劑量也不能支撐多久。
這不,現在這小子又開始鬧事了!
杜雋清本來心就極差,結果現在又聽到這個消息,他當即呵斥道:“他既然想走,那就放他出來!本侯帶他走!”
“啊?姐夫,你還真打算送他回去啊?”顧天元訝異低呼。
杜雋清冷笑。“當然不是。”
“那你什麼打算?”
“他不是才剛看到死了一個人就覺得置人間煉獄了嗎?那我現在就把他送到真正的人間煉獄去!”
顧采薇立馬明白了。“你是打算讓他去礦上常駐?”
杜雋清點頭。
顧采薇抿抿,但并沒有反對。
開礦向來都是一個辛苦的活計,尤其是那些采石的民夫,他們的日子極為辛苦。現在他們的這個鐵礦有朝廷支持,銀錢還算充足,杜雋清又自掏腰包讓人在山上養了一群羊,每天都給民夫的菜里添點,但這也只能保證他們吃口飽飯。
他們每天天剛亮就進礦山做事,將沉重的原鐵一塊一塊的或挑或背運出來,一直忙到天黑才能口氣。大山喜怒無常,又因為過分快速的開采而經常會發生一些事故,多民夫的命就這樣代在了里頭。現場那一個模糊……顧采薇看過一次之后都不忍心再看第二次。
而一條命沒了,朝廷賠個十貫二十貫錢,這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民夫的家人還要恩戴德。
每開采出來一座礦山,數以百計的命都要留在那里。
所以,說這個地方是人間煉獄毫不為過。
顧采薇想了想,就頷首。“五郎的確是養得太過了。現在他既然跟咱們過來了,那我這個當阿姐的的確得讓他抓機會做出一點就來,不然回頭我怎麼向大伯大伯母代?既然如此,侯爺你就隨便給他安排個地方做事吧!苦點累點也沒什麼,反正只要于命無憂就行了。”
杜雋清頷首。“我也是這麼打算的。”
于是,顧采薇吩咐下去,兩個小廝連忙將還在發瘋的顧天賜給帶了出來,就連行禮都沒收拾。
顧天賜一聽說他們終于肯放自己離開了,他歡喜得不得了。“阿姐姐夫你們放心,那天我看到的事我肯定誰都不說,我都爛在肚子里!我肯定不會出賣你們的!”
顧采薇就眉心一擰。
直到現在,他還一直念叨著這件事,那就說明他本就沒有放下。
這樣的話,這個人還真不能放回長安去。那把他關在礦上真是一個絕妙的選擇。
接著,他們都各自上馬,顧天元也騎上了他的小馬,幾個人一道往山林那邊走去。
顧天賜本來一開始還興高采烈的做著回家去和阿爹團聚的夢,可是隨著隊伍慢慢往山林深走去,前頭敲打呼號的聲音傳來,他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他忙問。
“當然是去讓你見識更大場面的地方啊!”顧天元笑呵呵的回答。
漸漸的,抬著礦石的民夫喊的號子越來越響亮,還有鐵礦四周一個個鑄劍棚里傳來的敲打聲越發的明顯,顧天賜徹底覺得不對。
他一個翻想從馬背上跳下來。
但杜仁一直在他邊盯著呢!一看到他這個舉,他立馬長臂一,一把將顧天賜扔給抓起來又扔回了馬背上。“五郎君請小心。這里叢林茂,山間蛇蟲鼠蟻不就會竄出來,您當心踩到它們被咬。”
顧天賜立馬不敢了。
他趴在馬背上,雙手死死抓住韁繩,哭無淚。
可不管他心里怎麼個想法,反正他們的隊伍最終還是來到了礦山里頭。
“侯爺!”
“七弟!”
一聽說他們來了,秦十六郎君和杜家老六杜雋洪立馬雙雙放下手頭的事跑過來迎接他們。
這幾個月他們都在礦山上忙碌,也徹底以礦山為家,晚上直接住在這里。時間一長,他們都變得黑瘦黑瘦的,不過神倒是很好。
杜雋清對他們一一頷首,問了一下礦山上的狀況,得知這里總運轉還算正常,當然一些小狀況還是無法避免,他滿意點頭。
然后,他就杜仁把顧天賜給提了過來。
“我這個小舅子天生膽小,前兩天在侯府上看到高郡王兄弟二人發瘋,更被嚇破了膽,現在想起來還直哆嗦。如今他急需要一個練膽的地方,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推薦的?”
杜雋洪一聽,他立馬就說道:“練膽的地方咱們礦山上可多了去了。不過我覺得最好的還是看管民夫這事。這活計輕松,每天也不需要干什麼,就是一天到晚跟著那些民夫,盯著他們不許他們懶。一旦山里有什麼況他也能趕回來稟報。要是遇到開采出來絕佳的鐵礦石,那更大功勞一件!我兒子這些天都立下好幾件功勞了,要不是我年紀大了山上山下的跑不,我都想去干這個呢!”
顧天賜一聽,他立馬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們讓我和那些臟兮兮的民夫一天到晚的待在一起?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那不然,你去給那些鑄劍大師們打雜?每天給他們送鐵礦石、撿柴火,大師們換下來的服你也得拿去洗了晾干。而且這些大師們廢寢忘食的鍛造鐵,經常會忘了吃飯睡覺,你就得到了時間就去提醒他們。”秦十六郎君立馬也說道。
頓一頓,他又補充一句:“不過一般大師的脾氣都暴躁。尤其他們要是在鍛造兵的要關頭被人打斷,那火氣必然極大,一個不好一腳把你踹飛出去、踹斷幾肋骨也是可能的。這里好些打雜的就都被踹吐了,現在礦醫那里還躺著幾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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