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懸,清涼的夜風中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已臨至夏了。
那小氣包莫不是以為他自制力如此不濟,連子不適這幾日都忍耐不了,還特地搬到別去……
嘖,倒是個會杞人憂天的小東西。
陸玨角勾起無奈的弧度,在廊下駐足片刻,遙遙朝西廂房里暖的亮看了眼,再提步,一壁吩咐茂華著人備水沐浴,一壁還是往西廂房里過去了。
寢閣里,婉婉已經睡著了,小小一團兒在錦被里。
約莫是這些日子習慣了睡覺抱著他,眼下沒有人抱,只好自己抱了個枕頭,側著子,大半張臉都埋進枕頭里。
陸玨憂心悶著自己,手著下頜稍微移了方寸,好歹將的口鼻了出來,但才松開,在夢里不滿地哼唧了聲,又執拗地恢復了原本的姿勢。
睡覺也像是只小貓兒,總喜歡把臉藏起來。
他瞧著忍俊不,指尖輕緩理了理鬢遍蹭地糟糟的碎發,還是隨去了。
只是來看一眼,原來這小氣包沒有他也能睡得很香,先前那些撒耍賴,說不給親親抱抱就睡不著、不舒服的話,果然都是哄人的,專門哄他的寵。
小騙子!
但他是何時變得這樣有耐心了?
心甘愿被小騙子哄,喜歡看癡纏人,連越發蠻時的一顰一笑、不經意間噘起的紅、說話時綿的調子,在他眼里都無一不可。
陸玨骨子里并不是個有耐心的人,甚至本一點也不溫。
世上大多數人在他眼里和一只螞蟻、一片樹葉沒什麼兩樣,這些年輔佐太子,白骨和鮮鋪就的黨爭通天之道,他并不可能當真如外界傳言中那般清風霽月。
可是唯獨對著,他總能生出無盡的和。
只要看著,陸玨的心就會化。
從最開始狹窄黑暗的鐘家室,十一歲的小孩兒,還很小很小,在角落里戒備又恐懼,心弦高度繃,攻擊也極強。
陸玨看見時,就仿佛看見了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
起初,他只是想看看是否能活下來。
可事實證明他是小瞧了,是個聰慧又頑強的孩子,察覺他沒有惡意后,便仿佛將他當了苦海中一只渡舟。
在那些自顧自閉塞耳目的日子里,幾乎無時無刻、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在旁人、甚至連侍奉陸玨多年的茂華都還無法完全察他的心思時,便已經能準確分辨他的喜怒,哪怕不說話,也能夠用自己獨特的陪伴,試圖為他消解。
一直都和別的小姑娘不一樣。
這世上,大抵沒有人能拒絕的親近,不論是忘記過去前的脈脈無語,還是醒過來后的溫,陸玨只是也沒能為那個例外罷了。
他側,合躺在床邊從背后摟著歇息了片刻,直等茂華來回稟說水備好了,這才翻起來。
大抵是慣于容,陸玨沒打算打攪的夢。
只臨走前,抬手在婉婉出來的一小塊兒臉蛋兒上了,留下個淺淺的紅印,便算作對哄人的懲罰。
琉璃盞里明珠流,滿室重歸靜謐。
*
時下臨近月末,近來諫議院想必事務極為繁忙。
那日之后,陸玨每每早出晚歸,婉婉又是個瞌睡大,睡得早的,是以自分居廂房后,兩人好幾日都沒上面。
不過這幾日也沒閑著。
白天的上半晌,程氏會派嬤嬤來教盛京里的人世故,下半晌則是賬房一個姑姑,告訴怎麼看底下人遞上來闔府冊目的玄機。
下頭的人干一行天長日久,一個比一個,婉婉要是什麼都不懂,到時候鐵定會被人做筏子蒙蔽過去。
程氏在這些事上,對倒的確很盡心。
這日子天氣回暖的很快,先頭碧華說的延暉館那頭張羅納妾那事,前前后后到如今也有小半月了,遂尋了個差不多的日子,一頂小轎將人接進了府來。
婉婉并沒見到人,只是聽聞此事最后還是周氏一手辦的。
為自己丈夫納妾,想想就夠委屈的,不過延暉館多個妾室,于侯府其他人并沒有多了不得,程氏也只頂多私下提過一,連當談資都不至于。
早起照常去浮玉居給老夫人請安,剛好見大嫂子周氏也在。
甭管周氏自己心里不樂意,先前還悶氣出走過,但如今人都已經進了府,當著長輩的面,姿態總歸要得。
婉婉與談,也半點異常都沒尋著,大抵把委屈都自己咽進了肚子里,只給外人出一副面笑臉。
府上最開明的還是老夫人。
興許是因老夫人自與老太爺一世一雙人了一輩子,對此事的態度,并沒有偏袒著自家孫子,而是疼惜周氏多一些。
瞧周氏在滿堂言笑晏晏地氛圍中強歡笑,老夫人不忍心,便說有點累,讓一同請安的程氏和陸雯先散了,只留婉婉和周氏兩個孫媳婦在跟前侍奉。
霖兒由母抱出去后,老夫人屏退左右,才同周氏談及此事。
人最知道人的心,老夫人不過寥寥數語,周氏終于是強撐不住,垂首紅了眼眶,拿帕子拭起淚來。
“祖母莫要怪我心有怨懟,自前家中父親后院亦有妾室,我并非善妒之人,只是落到自己上,一時總會想不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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