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Wz太醫院廂房，趙璦躺在床榻上，利箭已拔出，太醫為他止了，給他服下湯藥，說他沒什麽大礙了，靜養半月就能康複。

我坐在床邊，道：“二哥，為什麽這麽傻？你可以提醒我啊……”

他不在乎地笑，雙發白，“當時形勢危急，我沒想那麽多，就衝過去了。你子弱，我傷總好過你傷。”

“可是……”

“沒事，躺幾日就好了，你別擔心。”趙璦麵一沉，尋思道，“你想過嗎？那裏是花苑，怎麽會無緣無故地來一支箭？那支箭分明是衝你而來的，難道有人要殺你？”

“我也覺得蹊蹺，不過無憑無據的，又能怎麽樣？”

我微勾角，難道真有人置我於死地？這次是用箭死我，上次是塞給我一個“宮闈”的罪名，毀我名節，如此歹毒，難道是那個人？

有人走進來，趙璦轉頭去，“父皇，兒臣不能起來給您行禮……”

我站起，上前挽著他的胳膊，思忖著他是否聽到我和二哥說的話，“父皇，皇兄為我擋了一箭，傷了。”

宋帝拍拍我的手背，坐在凳子上，臉上不喜怒，問道：“好些了嗎？”

趙璦回道：“好些了，謝父皇關心。”

“你母後不是傳你進宮嗎？怎麽會傷？”宋帝到底是關心他的。

“兒臣從仁明殿出來，在花苑遇到皇妹，就說了兩句。忽然，兒臣看見一支箭向皇妹，就立即衝過去。”

“你看見箭的人了嗎？”宋帝寒聲問道，麵遽然一沉。

“兒臣發覺時，那支箭已經出，事出突然，兒臣擔心皇妹的安危，沒注意箭之人。”趙璦複述了事發經過，麵凝重，“父皇，宮苑突然冒出冷箭，兒臣覺得事有蹊蹺。”

宋帝頷首，眼中急速閃過一抹冷厲，“朕會徹查此事。你好好歇著，稍後讓宮人抬你回資善堂，靜養幾日再回府。”

趙璦道：“謝父皇。”

宋帝叮囑我道：“你自個兒當心點，不是每次都有你皇兄為你擋箭。”

我抿，頷首，嘀咕道：“怎麽宮中也這麽不安全？”

他眸微沉，英眉微皺，“嘀咕什麽？”

我搖頭訕笑，恰時，外頭傳來侍的通報聲，“太後駕到！”

宋帝站起，我恭謹而立，待皇太後進來，一起行禮，不過趙璦無須下床，上說說便罷。

皇太後不看我一眼，徑自坐在床邊，拉著二哥的手，表現出一副祖母的慈祥範兒，以疼的語氣垂詢道：“可憐的孩子。哀家一聽到你在花苑意外傷，嚇得魂兒都沒了。怎麽樣？傷在哪裏？疼不疼？”

“謝太後關懷，孫兒不疼，隻是皮外傷。”趙璦溫和地笑，“太醫瞧過了，養幾日便好。”

“那你在宮中多休養幾日，不必急著回府。”的指尖著他的臉，“麵這麽蒼白，想必那箭傷不淺。哀家讓你母後常去看你，省得那些宮人不放在心上。”

“太後不必掛懷，孫兒很好。”

“哀家聽說，你為了救人，舍命為人擋了一箭，是不是？”皇太後語聲一變，略有責備。

“當時形勢危急，孫兒沒想那麽多。”趙璦笑道，地看我一眼。

“哀家早就知道，就是個禍害，和在一起，總有之災。”說的是我，直言不諱，“下次看見，要遠遠地避開，知道嗎？”

他沒有答應，笑得頗為尷尬。

皇太後的言辭中充滿了鄙夷與恨意，“上次是引你、做出傷風敗俗、有違綱常的醜事，這次是之災，下次是什麽？真不知道怎麽會有人那麽喜歡，不問青紅皂白地寵！照哀家說，這就是‘一葉障目’！璦兒，你可要把眼睛睜大一點，千萬不要像你父皇那樣，被那隻妖孽迷得神魂顛倒。”

趙璦故意裝糊塗，“太後說的，孫兒聽不懂。”

宋帝牽住我的手，對他道：“璦兒，你好生歇著，朕會徹查這件事。瀾兒，父皇送你回去。”

我看向趙璦，無奈地眨眸。

休養幾日，趙璦的箭傷漸好，我去看過他幾回，複原況良好。

九月十五，是我冊封為大宋沁寧公主的吉日。

天蒙蒙亮，懷瑾、懷瑜和梳妝的宮人就開始為我梳妝打扮，從頭到腳，逐一進行，一不茍。

勻妝，梳發，穿，穿履，完畢後們攙扶我站起來。從多麵銅鏡中，我看見一個濃妝豔抹的盛裝子，陌生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

紅的臉腮，的檀，晶亮的眼眸，致的五，組合一張七分豔、三分嫵的臉。眉心著芙蓉花鈿，青梳得如鏡，頭戴九龍四珠翠冠，珠玉琳瑯，瑪瑙閃爍，玉與金相輝映，映出璀璨的華輝彩。

足踩鸞羽點珠頭履，穿公主封的吉服。這襲吉服是宋帝命宮人趕製的，以華貴的青錦裁出，襟、袖緣上以金線織繡雲紋、鸞羽，金閃閃，極為奢貴；後裾曳地，幅長六尺，繡著朵朵出水芙蓉，行進間，仿是一汪青碧水間浮著朵朵芙蓉，清麗而華貴，秀雅而。

我直腰桿，看著鏡中的自己，不住慨：這冊封吉服穿在上，還真是公主的樣子。

“公主高挑修長、婀娜多姿，這吉服穿在上，更添窈窕致。”懷瑜讚道。

“可不是？公主是九天玄，宮中那麽多妃嬪，也比不上咱們公主仙姿玉骨。”懷瑾笑道。

這日，行冊封典儀的殿上，文武大臣齊聚，宗親宮眷匯聚一堂，見證這隆重的時刻。

宋帝看著我，眉宇蘊著明亮的笑意，眸溫熱；他著帝王冠冕，威武英氣，原本的俊朗添了五分帝皇霸氣與威儀。趙璦也穿著宗室朝服，絳紅服將他俊白的臉襯得紅滿麵。

他的目溫潤如水，笑得浮掠影。

或許，他雖然高興，但心中不太好吧。

冊封禮儀一一行過，結束後，我坐上鸞輿回沁殿，午時再去紫宸殿，因為，宋帝要在紫宸殿設宴，為我慶賀。

歇了半個時辰，宮人來請，說宋帝讓我去書房。

他讓我去書房，有什麽事呢？

來到書房，侍示意我進去，隨後關上殿門。

第一次進大宋皇帝的書房，自當好好瞧瞧。我環顧左右，這書房頗為寬敞，東西還有兩間。北首正中是案，鋪著明黃錦緞，筆墨硯臺書紙一應俱全，左側是一疊小山似的奏折。案後麵的牆上掛著一幅長卷畫，上繪青山碧水、村野城郭，寓意大宋江山，筆細膩，筆鋒蒼健，大開大合，氣象萬千，給人一種“生層雲，決眥歸鳥。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之。

一排書架占了半麵牆，櫃上擺滿了書冊，一眼掃過去，大多是古籍珍本。其他擺設、件，諸如桌椅、案幾、瓷瓶、玉、書畫、玩，都是極好的，不是皇家用就是世間珍品。整看來，宋帝的書房可用一個字來形容：雅，洋溢著一濃濃的書卷味兒。

“你來了。”宋帝站在窗前，背對著我，負手而立，長如鬆，仿佛泰山崩於眼前，他都不會眨一眼、一。

“兒臣參見父皇。”

他緩緩轉，溫和一笑，扶我起，“冊封了就懂事了，朕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隨他走，思忖著他要帶我去哪裏。

來到東廂房，宋帝掀開一幅畫，牆上有一個圓木機關。他轉了一圈，轟隆一聲，旁邊的白牆自轉開，出僅容一人通行的口。

這機關設計得巧妙，他拉著我進去，隨手在牆上轉了一下機關，牆門又關上了。

這間暗室燈火通明，原來是四角燃著四盞、巧的海棠紅絹紗宮燈，想必是每日都有人來添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暗室？他為什麽帶我來？

舉眸去，這個暗室不大，卻也不小，奐，令人如墜雲山仙境。

中央是一張雙人床榻，六尺寬的沉香木為床柱，懸掛著鮫綃海棠紅羅帳，帳上遍繡海棠，燭火輝映下，那海棠栩栩如生，仿佛飄舞在半空，紛紛揚揚，猶如一場海棠花雨，爛漫優。榻上枕衾皆有，都是上好的綢緞所製，榻旁有三個沉香木架，掛著三套衫。這三套衫或華、或清雅、或奢貴，得令人屏息，澤卻已暗淡，許是有些年頭了。

典雅的梳妝臺，珠釵花鈿，玉鐲玉墜，琵琶古琴，書畫書冊，雲鎖瀟湘屏，巧的小玩意兒，等等，各有一席之地，擺放得井井有條，而且全無灰塵，可見時常有人挲、把玩。

這些東西都是子之，宋帝為什麽在書房弄個暗室？為什麽暗室裏擺放的都是子之？莫非與娘親有關？

“這些都是你娘的舊。”宋帝站在架前，挲著那襲清雅的春衫羅，嗓音低沉，眸眷眷地流連，“朕一直保留著，希回來的時候，可以看看這些。”

“父皇，娘親……”他這般思念娘親，我實在不忍心。

“你娘一定會回來。”他篤定道，雖有些微的哀傷。

可以斷定，宋帝對娘親，不僅僅是兄妹誼。

怪不得皇太後那麽生氣，怪不得那麽痛恨娘親！

可是，父皇，這到底有違倫常，不為世人所接納，你為什麽這般沉迷？娘親在你的帝王生涯中已經消失多年，為什麽你對娘親還這般念念不忘？

宋帝站在一幅畫前，我看過去，驚呆了。

那幅畫，好。

疏淡的水墨畫出數枝春桃，桃枝橫斜，花前站著一個子，寥寥幾筆勾勒出這子的背影，勾勒出的曼妙姿、絕世風華。

輕淡如煙，單薄如紙。

雖然看不見的容貌，卻能想象得出，畫中子必定瓊姿雪，傾國傾城。

宋帝從一堆卷軸中拿出一卷，慢慢展開，掛在牆上，我心頭一喜，這幅畫中的娘親站在苑囿的一角，眉黛如山，眸泛春波，笑意點，容皎潔，得令人屏息。

“你和你娘確有六七分像，若不明說，不知的人還以為你便是畫中人。”宋帝的聲音分外，春水般含。

“這兩幅畫都父皇所作？”

他頷首，“煙分頂上三層綠，劍截眸中一寸。兩臉夭桃從鏡發，一眸春水照人寒。崔玨《有贈》一詩寫得妙，你娘的傾國之貌便是如此。你承襲了你娘的貌，倘若朕不將你留在宮中，朕擔心你和你娘一樣，遇人不淑，姻緣不順，一生坎坷，發生一些無可挽回的事。”

原來如此。可是，父皇，我早已“遇人不淑”，早已經曆了一些無可挽回的事，心創，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樣了。

“娘親年輕的時候，究竟有何遭遇？”我對娘親的一生愈發好奇。

“你娘是沁福帝姬，後來朕封為寧國長公主，這便是你的封號‘沁寧’的由來。”

“父皇不說，兒臣還真沒想到這個封號有這樣的深意。”因為娘親，他才會這般喜歡我、寵我。

“那日，朕出宮走走，看看宮外的秋、秋景，想著你娘會不會在這秋高氣爽的日子回來看看朕。”他的目凝落於畫中的淡薄子，溫和靜潤，思念漫溢，“朕聽到有子彈唱柳三變的《海》，就上前看看。沒想到，朕真的看見了湮兒。站在人群中，巧笑嫣兮，顧盼神飛，容煥發。過了那麽多年，一點兒也沒變，還是那麽年輕、那麽麗，朕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最初的一眼，他真的將我誤認為娘親。

宋帝和緩道：“也看著朕，卻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朕，朕有點生氣，正想走過去，卻走了。這時，朕才回過神，不是湮兒。雖然和湮兒長得很像，卻隻有十六七歲，不會是湮兒。之後，我讓人跟著，還請到茶樓一聚，然後帶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