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花好月圓，窗聲嚦嚦，值夜的丫鬟得紅了半宿的臉。

新婦第二日要給公婆敬茶，天蒙蒙亮的時候，崔恪就起來了，喚來翠丫伺候甄珠穿洗漱。

崔恪有每日起早鍛煉的習慣，待到晨日漸出，回到房中，驚訝地看到甄珠居然還躺在床上，翠丫怯怯地候在門邊。

蕭夫人院中的嬤嬤已經來催過一次了，崔恪沒想甄珠這麽不自覺，明明他起床時還了兩聲，嗯嗯唔唔地應著，讓人以為醒了。

崔恪冷冷地看向翠丫，翠丫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娘子說……不舒服……”

崔恪瞧見扔在地上的枕頭，無言冷笑，怕是翠丫擾了夢，被連罵帶砸地趕了出去。

放在平日懶會就算了，新婚第二日拖延賴床，長輩一頓好等那怎麽行。

走到床邊，崔恪一把掀開甄珠的被子，拉起來。

“不要！”甄珠叱著甩開崔恪的手，惺忪的睡眼略略睜開，瞥了他一眼又閉上，趴下去繼續睡覺，“別我，我不起！”

崔恪冷臉嗬斥：“甄珠，你眼裏有沒有規矩，今天要給父母敬茶！”

甄珠淡淡“哦”了一聲，敷衍道：“你自己去吧。”

“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嗎？”崔恪強拉拽撐起甄珠的子，撥開臉上散的發綹，嚴肅地看著。

甄珠垂眼，神倔強地反駁：“誰你昨晚欺負我？”

崔恪理虧，沉片刻，佯作淡然勸道：“夫妻床帷之事，你不要這樣斤斤計較。”

甄珠嗬嗬一笑：“崔恪，這句話你應該送給你自己。”他昨晚沒折騰。

崔恪著的後腰，低聲道：“讓你不舒服的地方，我跟你道歉。”

著著近了，改為用手臂圈住的腰，白的臉頰，溫聲哄：“現在起床吃點東西，待會我們去給父親母親敬茶，好不好？新婚頭一天，別讓人看了笑話。”

甄珠白了他一眼，“你伺候我。”

“好。”崔恪爽快應，但他不懂怎麽伺候子，笨拙地幫穿綰發。

好在有翠丫在一旁指導幫忙，兩人合力，總算把甄珠哄得開開心心出門了。

……

安國公和蕭夫人在廳堂裏坐了一個時辰，才等來姍姍來遲的兒子和媳婦。

安國公與崔恪一般，生得眉目肅冷，形不顯，見夫妻二人來，淡淡頜首。

倒是蕭夫人，塗著大紅蔻丹的指甲有一下沒一下地磕在茶盞上，頗有幾分不耐煩的意味，勾抹斜紅的眼角更是浮著數點譏誚。

“父親，母親。”崔恪拉著甄珠，與兩位長輩恭敬見禮。

安國公點頭應聲，蕭夫人的目落在甄珠上，從頭到腳逡巡一番，並不言語。

崔恪做了個手勢，一旁的婢遞茶上來，崔恪接過奉上，安國公和蕭夫人爽快接下。

到甄珠這邊，安國公還好，和氣喝了一盞香茶。

而蕭夫人，以新婦之禮躬著子奉茶，這位素來高傲的長公主，掃都不掃一眼，不不慢兀自弄著指甲上的蔻丹，毫沒有要接茶的意思。

就是故意晾著，給人難堪。

甄珠咬牙，將茶盞遞近一分，從中出話：“母……親，喝茶……”

蕭夫人不為所，輕輕巧巧一挑眉，細聲細氣道：“甄家娘子，你好大的臉麵，本宮多等了你幾刻鍾，除了當今皇帝和已故的太後，本宮還從未等誰等過這麽久呢！”

昨晚房被崔恪狠狠欺負大半宿，現在又被他娘為難，甄珠委屈要命，眼圈立即紅了，但說不出一句認錯的話。

崔恪知道母親脾挑剔，對甄珠這種從小惡名昭彰的娘子看不上眼，早上等急了還派人來催過，許是聽聞甄珠懶床不肯起，這會兒故意刁難。

見甄珠曲著的兩輕微打，崔恪想起昨夜到深的哭求嗚咽，心虛又心疼。

上前扶住那細細的一抹腰，崔恪幫忙溫言勸：“母親喝茶，珠珠有了子，難免有不舒服的時候，您多諒。”

蕭夫人抿冷笑：“敢誰還沒做過婦人，沒懷過孩子，偏生就氣。新婚進門第一天，就給公婆下臉子！”

看到甄珠梗著脖子一臉執拗，蕭夫人不屑哼道：“這茶奉得這樣艱難，我永嘉不喝這一盞也罷！”

四年前崔恪因落水重病，險些醒不過來，蕭夫人曾在長安放言，“世子有事，定要甄珠以命償命！”

四年後，差錯嫁給崔恪，蕭夫人還是如此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甄珠隻覺得這皇親國戚、世家貴邸迫得令人窒息。

手指一鬆，白瓷茶盞“當啷”一聲碎在腳下，濺了兩人的珠鞋。

蕭夫人驚得一下站起來，旁邊的侍慌忙拿帕子跪在地上為拭水漬。

崔恪忙上前扶著甄珠往後退，甄珠推開他的手，見蕭夫人氣得娥眉倒豎、怒目圓睜，一笑，麵容無辜：“母親久久不接茶水，珠珠端得太累了，沒拿穩，對不住。”

上說著抱歉，神語氣卻沒有一點恭謹謙卑的意思。

崔恪見勢不妙，剛想出來打圓場，卻被甄珠搶先開口，繼續辯駁：“母親說我新婚進門頭一天，故意給您二位長輩下臉子，這點珠珠是不認的。”

癟了癟，斜了眼崔恪，有些委屈了，“我還懷著子，昨晚上世子折騰了大半夜，所以今早我才起不來的……”

“咳咳……咳咳……”安國公那邊傳來一陣驚天地的咳嗽聲響，似乎被甄珠的話狠狠驚到。

蕭夫人也愣在原地，詫異又鄙夷地盯著甄珠。

知道這個兒媳婦沒學識、沒教養，但沒想到甄珠居然這麽口無遮攔，將房事宜當作遲到的由頭，大方說予長輩聽，這般理直氣壯，好似不諒，還是做長輩的不明事理了。

新婚之夜哪有婦人不磋磨，偏厚無恥口不擇言。

生怕甄珠再說出什麽驚駭世俗的話來，安國公清了清嗓，向蕭夫人勸道：“永嘉，好了，讓夢之帶新婦回去歇著吧。”

蕭夫人不悅撇，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懶得和鄙的娘子多言，當即拂袖道：“既然不舒服，那世子妃就下去歇著吧。”

崔恪這邊因甄珠的話臊得麵紅耳赤，恨不得拉著人立刻遁地而走，帶回去好好教誨一番。

“珠珠心直口快，不懂規矩，還請父親母親多包涵。”蕭夫人願意放人，崔恪行完禮打算和甄珠一道走。

“慢著，夢之你留下，母親有話代。”蕭夫人出聲住，當著甄珠的麵兒，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規勸道，“世子妃有孕在，你平日裏顧著點，不是給你送了兩個通房丫頭，該收用就收用，世子妃這樣勞累，想必定能理解。”

甄珠驚訝地著崔恪，眼眸的神從不可置信到氣怒失落，倏然一甩手推開了崔恪攬在腰上的胳膊，回頭迎上蕭夫人高傲的目，咬牙吐出幾字：“理解，怎麽不理解！”

前腳說崔恪折騰，蕭夫人後腳就勸兒子收用婢，縱使甄珠見識淺薄，也知斷沒有新婚第二日就往夫妻房裏塞人的婆母。

而那兩個不知名的婢，還不曉得什麽時候送來的，在院裏待那麽久了，用沒用誰知道。

甄珠頓時到一陣反胃和惡心，捂住了，不再看崔恪一眼，搭著翠丫的手快步離開。

“珠珠……”崔恪在後喊了一聲，提步追。

“夢之，站住！”蕭夫人站起，尖聲一喝。

崔恪停下了步子，緩緩轉，“母親。”

蕭夫人走過去，歎了口氣，掀起舊賬：“當時懷有孕，母親說給個側妃名頭進門，要不肯，那就不娶。以後生下孩子，我也自有辦法能他們甄家，乖乖把孩子送過來。”

言語裏帶了一責怪的意味，“都是你，不聽話，偏偏跟他們家這種草莽人行君子之道，以正妻之禮相待。這你看看，娶得哪是世子媳婦，簡直抬回來個祖宗，說幾句還摔杯子甩臉，說起話來不分場合，沒大沒小。就這副德行，長安哪個新婦如這樣，說出去都丟死安國公府的人！”

崔恪抬手了眉心，夾在甄珠和蕭夫人之間頗為難，仍是溫聲安：“母親息怒，珠珠年紀小，不懂事，又初次有孕，嫁到崔家，兒子往後會好好教導的。母親大人有大量，莫要與一般見識。”

蕭夫人不滿崔恪對甄珠的維護，酸道：“你倒是會替周全，果然娶了媳婦忘了娘。”

崔恪默然。

“好了，夫人，放過夢之吧。”安國公從廳堂走出，攬住蕭夫人的肩膀，寬道，“他們小夫妻剛婚，你也別太苛刻了，眼下世子妃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才是要事。至於其他的，我們做長輩的睜隻眼、閉隻眼過，孩子們總會長大的。”

蕭夫人哼了一聲，忿忿不平：“要不是懷有孕，今天哪能讓隨便就走，素來都是別人看我永嘉臉，我還是頭一回在人前吃癟呢！”

蕭夫人是先帝嫡，亦是當今文帝親妹，嫁到安國公府，夫君溫和，兒子懂事孝順，人生風順遂。

四年前被甄珠對崔恪的惡行震得心驚膽裂，今日又被甄珠言行無狀氣得心裏鬱結，想了想，終是意難平，蕭夫人開口：“若是甄珠一直這個樣子，等生下孩子，夢之你就與和離吧！”

崔恪早有預料，聽到還是一驚，低頭態度恭謹，言辭分毫不讓：“母親，我與珠珠的事，我心中自有打算，請您不要手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