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梧朝著皇帝拱手:“在閣老來之前,下就已經代清楚此事了。陛下明察,已經去取證據。”
鄔慶川手一,狐疑抬眸,不知道他說的證據是什麼。
他發覺自己可能確實小瞧了郁清梧的手段。
宋國公卻心頭忐忑起來,他實在是太了解皇帝了。陛下的態度從剛剛起就很奇怪,很可能就是因著這份證據。
他看向皇帝,哀求問:“陛下,是什麼證據?”
話音剛落,便見太監劉志捧著幾本手抄經書進殿奉給皇帝。
皇帝抬抬袖子,取了看,發現是太平經。他隨手取了一張紙,上頭寫:“得善應善,善自相稱舉,得惡應惡,惡自相從。皆有本,上下周遍。”
劉志低聲道:“據鎮國公夫人說,這是郁夫人在元狩四十七年冬,也就是剛來的時候,替老鎮國公和鎮國公抄寫的太平經。”
是進就寫的,便沒有作假的機會。且這一筆字,一看就是常年如此寫,所以才寫得行云流水,不帶刻意。
這種東西,瞞不來。
皇帝點頭,又拿了一本宋知味上的折子。兩手字擺在一起,便能明顯發現子秀氣的筆力之中,帶著一宋知味字跡的韻味。
確實一看就知,是有三分像的。
雖然還不能最后確定,但皇帝心里已然信了七分,臉沉下去,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都騙朕吧!騙吧騙吧!把朕騙得團團轉,你們就得意了!”
宋國公趕道:“陛下,您息怒——臣與鄔閣老從前真的沒有私!”
皇帝氣得哈了一聲,“你自己看,你自己來看!這兩手字,是一點關系也沒有嗎?”
宋國公趕爬過去撿起地上的折子和太平經看,而后絕的發現,蘭山君的字確實有一部分是模仿著兒子的字去的。
他喃喃道:“這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呢?
他道:“可能是恰好學了同一個字帖。陛下,這也是有的啊——”
皇帝也是還疑心這個,所以還沒有大發雷霆。他憋著氣,“那你們就找出證據來!”
郁清梧卻在此時道:“陛下,臣請陛下,讓臣妻前來對峙。”
“這件事,只有臣妻知曉得最清楚。”
皇帝大聲喊:“劉貫呢?”
劉志躬:“陛下,算著時辰,劉公公應該快回了。”
鄔慶川便覺得從剛開始進殿要對峙的事已然不對勁。他試圖重新讓皇帝記起他們今日要說的是倪陶一案,“陛下,臣與宋國公確實冤枉,他們沒有證據,只能誣陷,但蘭山君是段伯養的事,卻是證據確鑿的。”
皇帝本就不快,聞言大罵道:“閉吧!他們也說你跟段伯私下來往十余年,段伯的尸還是你讓蘇行舟去埋的,段伯的棺材也是你買的——這事,
難道不是證據確鑿嗎?要論起來,你才是那個居心叵測將蘭山君送到的人!”
這事,越想越不對勁。鎮國公府突然找回一個失蹤十六年的兒,本就是離奇的事。說不得這里面就有鄔慶川的手筆。
鄔慶川:“……”
他急起來,“陛下,臣冤枉!”
皇帝都氣笑了,“鄔慶川,你實在是愚蠢。”
宋國公就朝著鄔慶川搖搖頭,讓他不要再說。
現在事未明,多說一句,就多錯一句。
但他不說,郁清梧卻一會就蹦出一句話。
他先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道:“有一次宋知味從窗戶上掉下來,傷疤一直不好,宋國公寫信去蜀州給鄔閣老,鄔閣老便寄了一瓶藥來。”
皇帝眼睛瞇了瞇,沒有搭理他。
郁清梧卻沒有完,等了一會,又道:“對,還有一次,鄔閣老收到信,臣還看過,宋國公在里頭說——說陛下私下對他說了一句話。”
皇帝抬眸,涉及己的忌諱,終于開口,“什麼話?”
郁清梧回憶道:“——應當是一首詩:秋霜漸降夜生寒,獨倚軒窗月殘。”
皇帝蹭的一下站起來。
宋國公頭皮開始發麻。
郁清梧:“宋國公說,陛下明明不擅詩詞,卻喜歡詩作對,且更喜歡讓他改詞。他揣您的心意,不敢多改,只改了一個字,把秋霜漸降夜生寒改秋霜突降夜生寒。因改得沒您好,您才沒有生氣,笑著罵他:還是算了吧,你幸而沒去科舉。”
完了。
宋國公閉眼。
這個事他當然記得。當時四周無人,只有他陛下兩人在。
連劉貫都不在。
而他至今為止,沒有把此事說過給任何人聽。
郁清梧怎麼會知道?
宋國公百思不得其解,卻也知曉,此話一出,陛下肯定信了他和鄔慶川私下勾結之事。
宋國公府完了。
鄔慶川也完了。
皇帝果然大怒,走下來對著宋國公就是一腳,“畜生!枉朕這般看重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朕的?”
宋國公抱著皇帝的大哭道:“陛下,臣確實沒有說過,請給臣時間,臣一定會查一個水落石出!”
皇帝卻不愿意再聽他的狡辯,大聲喊道:“來人,把宋國公和鄔慶川關起來!朕倒是要看看,這兩人有多事瞞著朕!”
皇太孫跪在一邊,心穩了。
——皇帝說的話被出去,才是這件案子的關鍵。
等鄔慶川和宋國公被帶走,皇太孫和郁清梧還跪在地上。皇帝正在思量怎麼置這兩人,便聽外頭傳話,“皇后娘娘和太孫妃來了。”
皇帝遲疑一瞬,看看皇太孫鮮淋淋的半張臉,頓了頓,道:“太孫,你先回去。郁清梧……先關去大理寺吧。”
皇太孫應是。
兩人出門,皇后和太孫妃就站在門口。
皇太孫朝著皇后無聲的點了點頭。
皇后心里了然,又瞧見皇太孫臉上的傷,深吸一口氣,提著氣道:“元娘,你跟太孫回去,我獨自去見陛下。”
太孫妃點頭。
皇后進了屋。
大殿里面糟糟一片,皇后站在那里沉著臉。皇帝就道了一句,“朕就知道你會生氣。”
他道:“你子不好,還是別氣了。”
皇后沉默再沉默,而后道:“查清楚了?”
皇帝:“差不多。”
皇后:“阿虎可有罪?”
皇帝搖頭。
皇后就嘆息道:“陛下,您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一聽說山君是阿兄養的,欣喜若狂,慶幸他在這個世上還有個子嗣。即便不是親生的,但總是我們段家人吧?總是你的后輩吧?你怎麼會不歡喜,反而讓鄔慶川那樣的鼠輩縱了心神。”
皇帝閉口不言。而后突然道:“他還取個山君之名——他這是想做什麼?他不是還念著之前嗎!”
皇帝心里也是有氣的,大聲道:“明明他走的時候,說好不念前塵,可是他卻比著太孫的名字來取,山君,虎,這是在挑釁朕嗎!”
他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里就不舒服。
皇后卻截斷他的話:“山君兩個字,不是跟著阿虎的名字來的!不是為了阿虎!不是讓來見阿虎!”
皇后也跟著吼回
去,氣道:“是阿兄為了他自己,為了你——陛下,您是不是忘記了,折太師最初為他取名的時候,不是伯。”
皇帝怔怔一瞬,猛的抬頭。
皇后這時候,即便是做戲,也忍不住淚流滿面:“您忘記了嗎?阿兄之名,最開始為伯都。”
伯都,虎也。
皇帝喃喃道:“伯都……”
確實是伯都。
但他和段伯十歲的時候,折太師突然為段伯改了名字。
將都,改了。
折太師笑道:“伯都為一方山主,為一線天——這般的重任,不該在你的上。”
他拍拍段伯的肩膀,“你長得這般好,干脆伯吧。”
但是段伯卻悄悄的對他道:“殿下,臣永遠是您的伯都。”
皇帝晃神,皇后重重拍桌,“但即便改了名字,阿兄可曾有半點懈怠?南征百戰,上刀疤那麼多,他可曾抱怨過一句?他連唯一的子嗣都沒有留下。但他依舊為太孫取名為虎,為撿到的嬰取名為山君——他依舊沒忘記了陛下所托。”
“陛下!”氣得子都是哆嗦的,“二十年了,您想想,這麼多年,兄弟兩字,除了阿兄,你還能想起誰?你還認可誰?”
皇帝怔怔不作聲。
皇后便道:“陛下如此,難道沒有信心覺得阿兄也會如此嗎?他即便是做個老化,都是想您好的,都是覺得,您是他的兄弟。”
皇帝想起這六十年余年的風雨,想起宋國公的背叛,終于嘆息一聲,“皇后……你說,伯最后,恨朕嗎?”
皇后手蜷一塊,低頭喃喃道:“肯定是不恨的。否則,山君,就不山君了,而恨君。”
——
屋外,太孫妃心懷愧疚,看著郁清梧道:“多謝你自救。”
郁清梧聞言一愣,而后明白了的意思。
他搖搖頭,溫和笑道:“多謝你,沒有放棄過山君。”
“知道,肯定很歡喜。”
這一次,被堅定的選擇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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