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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7章 風華正茂

  起先是兩縷劍，在空中如絞纏。

  幾在天之中，不為凡目所見。

  忽忽現，天地洄游。

  俄頃如電，撕空萬里，瞬息如龍，轟轟烈烈！  

  噼啪！

  在一聲撕開天穹的裂響之後，劍照耀天地，終於人影兩分。

  年輕的提著劍，眼中躍躍試。年邁的飛劍在側，眼睛越來越清亮。

  南域廣袤，不乏強者。雖荒野之地，人跡不存。但兩尊當世絕巔的戰鬥，時遁似蚊蠅，騰時天地共，是不可能不被捕捉到靜的。

  但楚國也好，天絕峰上的鉅城也好，須彌山也罷，全都視此無睹。給他們留出了充足的私人空間，

  一個健忘渾噩，但無惡不作，無矩無規，全無道德觀念。一個意志堅定，恩仇必報，立天宮、鎮長河，願益天下。;

  二者有阻道之仇，鬥劍之約——此約天下皆知。

  廝殺起來再正常不過，誰也說不出問題來。

  除了燕春回。

  很不正常的燕春回，不覺得這很正常。

  「等等！」

  「我記得……我們已經談和。我亦讓道，摘下人魔之名，更不再培養人魔。」

  燕春回努力地回憶著，覺自己是不是忘掉了什麼事……何時又結新仇呢？

  他困地道：「我與葉凌霄有約定，不會再找你的麻煩。我也遵守了約定。今為何來？」

  姜已經斗過一回，沸猶烈，劍氣橫空，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焰華忽黯，不那麼凌厲了：「他是這麼……和你約定的麼？」

  燕春回說道：「我答應他此生不履雲國，也答應他，要留你一條命。」

  姜心中有千言萬語，最後只輕聲一嘆：「他還是不了解我。」;

  燕春回這會兒像個智者：「他大概是很了解你，所以才敢離去。」

  姜平靜下來，淡聲道：「我是說，他不了解我的實力。」

  燕春回看了看他，點頭道：「的確，你長得很快。我現在很難奪走你的命。且你隨時可以退天海，哪怕……海嘯未歇。」

  姜卻搖頭：「現在的天海，對我來說也是危險的。因為倘若七恨或無罪天人在天海對我出手，想要救我的人，恐怕很難及時趕到。」

  「你得罪人的本事超凡俗。」燕春回的語氣有幾分驚嘆：「不過若有超者要對你出手，你藏在哪裡都沒有區別。」

  「不是我主得罪了祂們，只是路走到這裡，抹掉我已經為一種選擇。」姜道：「你說得對，面對超者我的確無力反抗。但若另有超者要救我，我在何就很重要。」

  燕春回的眼神頓有幾分警惕：「你說過你再找我，只會一個人來。」;

  「在你不違規的況下的確如此。」姜坦然道：「我信守承諾。今日是獨劍而來。」

  「你現在還殺不了我。」燕春回說。

  姜寬聲道：「沒事的，人生在世，無非盡力就好。」

  燕春回越聽越聽不明白：「你在安誰？」

  「這樣，我們邊殺邊聊。」姜提著劍便衝上來。

  劍氣自發化生，如花如樹，如龍如虎，各見其靈！劍氣生靈為百種千般，繞燕春回而走，將他團團殺住。

  燕春回的白髮影，卻似井中之月，在逐漸散開的漣漪中，碎而遽遠。

  千百種劍氣之靈合殺之時，他已倒懸在天。

  兩人一走一追，如此般連避幾合。燕春回越想越費解，又有幾分呆呆的：「你到底要幹什麼？」

  「那就先聊幾句。」姜一時追不上，自顧做了決定。;

  燕春回白髮垂落，皺壑深深，站在那裡，頗有些難經風雨的衰態。人也懨懨的，沒什麼神：「我已老朽，時日無多，不想浪費在聊天上。尤其是不想跟不懂敬老的人聊。」

  姜一縱而至：「那便廝殺！」

  鐺！

  燕春回再次遁遠，其已然逃出殺勢，乘槎星漢和長相思的鏘鳴才隨之響起，在天地之間不斷地迴轉。

  他說道：「你殺不了我。」

  「那就一直殺。」

  「你想要殺到何時？」

  「你別管。」姜步步：「我時間很多。」

  「講不講道理了？！」

  「我正在跟你講！！」

  斷魂峽里隨手一劍，余北斗要拎著他躲進命運長河，才險險逃生。哪有什麼道理講？

  星月原上天傾劍海，兩方兵將皆似螻蟻，人命如枯草，何曾有什麼道理可講？;

  但今天燕春回一直在講道理。「小友……何必？！」

  「你別管了。」

  「我是不想管……要不然你別來呢」

  「可我已經來了。」

  燕春回瞪著他，一雙眼睛忽清忽濁。

  曾經惡貫滿盈，培養也庇護了許多人魔，荼毒不止萬里，禍世不止百年的無回谷主人，現在這般癡癡呆呆困的樣子，還真有幾分老弱病殘的可憐！

  倒像是本分生活的老人家，被那黑心的青皮流氓欺上了門。

  再看看那遠夾著尾嗚咽的老黃狗，泥濘里淚流滿面的麗人……真是一幕再套路不過的話本節。

  什麼強搶民、欺凌老弱、踹狗、搖蛋黃。

  也如話本故事裡無數次重演的那樣，無助的老人家，最後總是要屈服的。

  「好罷！」燕春回長聲一嘆，雙手微垂，劍繞指，頗有幾分虎落平被犬欺的傷：「你想要聊些什麼？」;

  姜暫且止劍，立時進聊天的狀態：「當初我去無回谷拜訪燕前輩，是誰向您了消息？」

  「何必多禮？我寧可你不要稱前輩，還如先前！」

  「無論雙方立場如何。若能解於我，我自當敬之。」

  「這事我不能說。他人救我於水火，我豈能陷他於不義？」

  姜又抬劍：「那便廝殺吧！」

  「錢丑！」燕春回喊道。

  姜沉默片刻：「這麼說，是神俠托他轉達的報？」

  燕春回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姜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判斷他言語的真假。

  燕春回略顯癡呆地站在那裡，眼睛漸有渾濁的趨勢。

  姜趕又問道：「我知道你和葉前輩有易，他還找你借了一劍——他付的酬勞是什麼？」;

  燕春回暫止濁眸，維持了幾分清醒：「這是我和他的事。」

  「不方便說？」

  「不能說。」

  到燕春回的堅決，姜便將這個問題放過，轉道：「我知道宗德禎在和葉前輩大戰的時候，分念來找過你，那時候你說自己忘了——葉前輩把什麼重要消息寄存在你這裡？」

  這個消息大概是並不重要的，因為彼刻葉凌霄尚不知一真道首的份。但它或許也確切地描述了一些什麼，能夠拼湊葉凌霄最後的那段時。

  但燕春回道：「你知道的，我很健忘。在我的人生里，有些事可以想起來，有些事永遠想不起來。」

  他艱難地思考了一陣：「面對宗德禎的時候，我忘掉的就是永遠想不起來的那部分。」

  姜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抿住了：「燕先生，你很沒有誠意。」

  燕春回額前的白髮輕輕捲：「我已經給了我最大的誠意。姜小友，是你不以為然，並且視而不見。」;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姜直接了斷：「你曾將算命人魔納你的麾下，他的占之肯定也奉獻給你。能否讓我一觀？」

  燕春回眉頭一聳，面有訝：「這胎於命占的狹途，極惡於人心的忌之，你鎮河真君也興趣？」

  姜並不解釋，只調侃道：「在燕先生口中聽到忌二字，實在是……稀鬆平常。好像也並不兇惡了。」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就在於他問出來的三個問題。找個明面上能絆住自己的事，倒是其次。

  這三個問題里，燕春回否決了一個，忘掉了一個，這占之再不給，他就真只能讓自己被絆在這裡，先糾纏三五個月再說。殺不了燕春回，也要讓燕春回幹不了別的事。

  當然他從未想過學習占之。

  他連余北斗的命占都不學，怎會覬覦占？

  只是他雖暗自決定以為餌，要圍繞著缺位的魔君，同七恨斗上一斗。卻也不能不考慮到七恨棄他而求《滅絕魔功》的可能。;

  余北斗當初在東海設局，在理論上和事實表現上，都可以說已經殺死魔，將《滅絕魔功》消滅。

  但《滅絕魔功》有永恆之，終會在時的沖刷下再次清晰。

  這亦是八大魔功稱名永恆，累代永續的本原因。

  其質永恆，本就不死不滅。

  《苦海永淪魔功》也是因為《七恨魔功》替奪了那份永恆之，才有了被徹底抹掉的可能。

  《滅絕魔功》的消亡，註定是暫時的。但這個時間，在余北斗所設計給予的毀滅打擊前，可能要以數萬載甚至數十萬載來度量！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幾可視為永絕了魔祖的歸途。

  數十萬載……已經是越了一個大時代。

  整個近古時代，也才十萬三千年！

  魔位缺席一整個大時代，怎麼也該等到人族徹底抹除魔患了。;

  只是當時的余北斗，必然無法算到，若干年後，竟然會誕生一尊超之魔。

  從此改寫了可能。

  七恨若是想辦法提前將《滅絕魔功》從時中喚醒，便可視為解封此功於時。

  姜此刻要強看占，是想藉此多了解魔，看看能否藉此設局（讓重玄勝）。

  也是想借占窺命占，想看看能不能加注余北斗當年所留下的傷害，把《滅絕魔功》，在時中推得更遠。

  這《滅絕魔功》毀滅的功業，畢竟是那位忘年所留下的命占絕唱，他不希余北斗在天有靈，為此憾。

  最好是不要再打擾，也不要有什麼祭之類的禍事再發生。

  相應的，《滅絕魔功》若是註定難以提前歸來，他就為七恨必須要爭奪的可能——他和七恨在將來某個時刻的鋒，也就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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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給了你，你就走？」燕春回問。

  姜給出承諾：「我會讓您好好清靜一段時間，以後每次來看您，也只是跟您聊聊天——直到我確定自己能夠跟您清算人魔總帳的那一天。」

  燕春回瞪開了老眼：「你還要經常來看我？」

  「老實說您為我改道，我不敢全信。所以要時不時來看看您。」姜很有禮貌：「這件事我既然攬上了，就不能知難而退，或蜻蜓點水。我若對您鬆懈，是對天下失責。」

  「你於天下有何責？！」燕春回吹起鬍子。

  姜靜靜地看了一眼遠空，回過頭來：「也許以前沒有，當我走到這裡，也就有了。」

  燕春回一時不知怎麼回應這句話，他想了想：「占之可以給你看，但我也有一個問題，希得到你的答案。」

  姜道：「我不確定我能給您滿意的回答。」

  燕春回咧了咧：「呵呵，年輕人，你不能只占便宜不吃虧，尤其是面對我這樣一個記不好的老頭子。」;

  姜面無表：「我知道您記不好，希您不要記得我的不好。」

  燕春回看著他：「我雖然記不好，但是吃過的虧很難忘掉。尤其忘不了一直讓我吃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