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願欣心裏咯噔了一下。

    自從去年，與晏辭婚後，淩燁承向來都把晏辭當做家人看待的。

    既然此刻廳中坐的都是家人，有什麽事，是晏辭這個姐夫不該知道的嗎？

    未等出聲，晏辭便抱著淩慕辭主離開，“既如此，臣先帶著世子告退。”

    淩燁承看著晏辭那副寵溺的神，不都有些羨慕了：

    “皇姐和姐夫，當真是琴瑟和鳴啊……這個小外甥，也很冰雪可，朕很喜歡。”

    “既然陛下知道，那還支開他們父子作甚？”淩願欣輕嗔。

    淩燁承苦笑搖頭，“朕有兩件事，想與皇姐商討，隻是其中一件，朕也不大確定能否讓皇姐夫知曉……”

    “陛下請講。”

    “皇姐是知道的，朕自弱多病。”淩燁承輕聲歎息，“不過是在六歲的時候才有所好轉，但病從出生起就已經落下了。”

    淩願欣擔憂地看著他的臉，“陛下所謂……何意？”

    “父皇走後，朕到子愈發虛弱。這一年多來已經請太醫看過許多回了，太醫卻都說朕的病是自出生而起的，除了慢慢調養，無從下手。”

    “可是‘慢慢調養’這四個字，朕聽了將近一輩子，也做了將近一輩子。”

    淩燁承悵然長歎，“繼位以來，朕的子調養了這麽久，卻依舊到心俱疲、無力回天，所幸這一年多來沒有辜負大頤這片江山。”

    “陛下現在正值盛年，不應該這樣想。”淩願欣很是驚異。

    無法想象，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年如此篤定自己時日無多，是什麽樣的心。

    “但是朕的什麽樣，朕自己心裏有數。”

    淩燁承的眸灰暗無，“皇姐是懂一點醫的，縱使別人看不出來端倪，想必皇姐也能看得出來。”

    淩願欣沉默了。

    自然是一早就看出來了，但沒能想到弟弟的心態，原來也如此糟糕……

    倏然意識到，前世的大頤不堪，那時淩燁承不得不支著病弱的去應對那些虎視眈眈的人，反而讓忽視掉了這一點。

    如今朝堂外，眼下的憂患都解決了，淩燁承才有心思去管這些。

    心生一疼惜，“陛下此番來找韻，可是希韻能幫到什麽忙？”

    “朕是來詢問皇姐一番意願的。”

    淩燁承把聲音放低了一些，“朕有意，在不久後便將皇位禪讓給皇姐，或是慕辭，讓皇姐和燕王共同輔佐。”

    轟——

    如有鋪天蓋地般的雷聲，響徹耳邊。

    淩願欣猛地睜大了眼睛。

    但並未將心中的震撼完全表現出來。

    淩燁承是一個病痛纏的人，都如此坦然，大可不必跪下說些什麽“臣惶恐”之類的套話。

    “還請陛下，再容韻將事稍作梳理。”

    自古以來，皇室繼承一事，無非就是父傳子，或是兄終弟及。

    但淩燁承是先皇的獨子。

    而要說先皇的旁係兄弟，隻有淮北王一個。

    當初淮北王意圖謀逆，已經沉塘死，他的子嗣也流放南蠻，自然是不可能再回來繼承大統的。

    “事關重大，陛下可曾跟太傅還有母後商議？”

    淩燁承搖頭，“朕不想讓母後擔憂，不曾告知母後。至於太傅……朕怕他對皇姐有些偏見，會提早幹預，所以也不曾告知。”

    太傅雖無實權，卻是大頤名門世家的人，亦在文臣當中占著主導之地。

    他年事已高，先前淩願欣有權攝政的時候心中就有了好些異議，隻不過晏辭就在那邊鎮著，他才沒有出聲。

    如果直接讓淩願欣一個公主登基，這些人知道了定要鬧上好一陣。

    淩燁承當然不想給自己和皇姐提前找麻煩。

    淩願欣抿了抿，“陛下的心意，已經決定了嗎？”

    “這種事，又如何能夠在一時半會決定下來？”

    淩燁承苦笑，“若是皇姐不願，朕便趁著還能支撐時再另想他法，總之不能再讓大頤一回才是。”

    “是朕食言了。”他看起來有些慨，“原來朕長大了，也不能一直護著母後和皇姐。”

    淩願欣意會，輕聲安著他，“這一年多來，陛下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自責。”

    知道，哪怕淩燁承說了他還會再想辦法，但也清楚，辦法一共就那麽幾種。

    若是不願意親自繼位，或者扶持年的淩慕辭繼位，淩燁承也隻能強撐著再上幾年朝，直到有了自己的子嗣為止。

    這對現在的淩燁承而言，無疑是天方夜譚。

    淩願欣看著眼前失了許多神氣的年，心疼得不得了。

    “韻懇請陛下，要繼續積極調養才是，等些時日再談是否禪位，現在不宜太過悲愴。”

    誠懇道，“至於朝堂上的政務，韻會和燕王再像以前那般，多為陛下分擔一些……還請陛下安心調養，不要這樣妄自菲薄。”

    淩燁承忐忑的心平靜下來了許多。

    皇姐並沒有故意推他的請求，也很冷靜。

    雖說淩願欣沒有直接應下登基的事……但他知道，他還有親人，而這些親人不會讓他一個人去麵對這一切，就足夠了。

    “這是第一件事。”他說，“還有第二件事，朕想向皇姐要一個人，留在前伺候。”

    淩願欣彎了彎角，“就是韻的婢，含音嗎？”

    “果然瞞不過皇姐的眼睛。”小皇帝笑著低下了頭。

    “有件事，韻想和陛下問清楚。”

    這個做姐姐的人，揣著下問出了困心裏許久的問題：

    “陛下邊不乏伺候人的宮，樣貌更好的也有不，為何偏偏會喜伺候韻多年、與陛下相見甚的這一個？”

    前世的時候，淩燁承也見過含音好幾遍，但是那時的淩燁承顯然對沒有這個意思，也不會給送吃食。

    可想而知，這份喜歡就是在當初逐走淩燁承邊的周公公、而淩燁承一時興起要用含音來補償幾天之後，才產生的。

    並非什麽蓄謀已久。

    “可還記得去年，皇姐曾經將借與朕伺候好些時日？”

    淩燁承的眸逐漸飄遠，“那時母後不寵、還在足，朕又一向弱，眾人也認為父皇健朗，遲早還會再有皇子的。”

    “東宮的人各懷心思，朕怎會看不出來？若非有那一層太子的份，東宮的那些奴才宮，怕是早就要另尋他主了。”

    年終於斂回目，似乎恢複了一些神氣，看向他的皇姐：

    “大伴是唯一一個待朕好些的人，可是去年四月，看母後之後，皇姐卻讓朕支了走他。”

    “朕那時便想著，你支走了朕最重要的奴才，怎麽也得要走皇姐邊一個人才是；卻沒想到，這一要，便險些不肯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