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為他們并不清楚,后來的雅相,青冥天下的十人之一,昔年就只是一位混跡底層市井的浪年。
是一位誰敢惹他、他就要卷袖子提刀去陋巷捅誰的……花臂郎!
白玉京某地,一群道正在演算大道。
若說那尊劍仙法相是一場來者不善的問禮,那這些道也是來而不往非禮也。
結果一位位道士先后都遭了反噬,或是臉慘白,嘔不已,或是目眩神搖,跌坐在地,甚至還有道差點直接跌境。
源于他們看到的大道景象,實在是太過詭異和兇險了。
歷來單提某人來演算天機一事,都是越行家越小心,猶勝雙方在臺面上捉對廝殺的斗法。
即便他們不惜消耗道力,各類玄妙手段迭出,繞過了陳平安一座迷宮似的古怪天地,接下來的景象,還是讓他們差點道心崩潰。
最前邊,秉拂佩劍的中年道士,單手掐劍訣,背后有一大日寶,正是昔年主從十四境退回飛升境的純呂喦。
再后邊,星河璀璨,一位穿繪魚圖案的紫袍老道士,盤坐在一只巨大葫蘆上邊,正是合道星河的符箓于玄。
一片孤城萬仞山,白帝城彩云間有位形模糊的男人,雙手負后,站在一桿大纛下邊,上書“奉饒天下先”。
尤其是最高、最遠,有位頭戴蓮花冠的無臉道士,站在一條宛如長河的水畔,腦袋微微傾斜,“笑向”他們這些窺探天機的。
一位位亦真亦假的修士,一層層難以逾越的關隘,一次次阻礙白玉京道們的合力推衍。
當一位老飛升,終于,終于快要遇見了陳平安的“真相”,最終一幕,讓老道士踉蹌后退,七竅流,差點當場碎了道心。
只見一條通天接地的道路,緩緩走下一位穿金法袍的男人,無數的星辰渺小如一粒粒“珠子”,飛旋環繞在他四周。
“他”看著那位形小如螻蟻的飛升境,微笑道:“找我何事?”
當下,老飛升聽不見邊道士的詢問聲音,他也顧不得拭滿臉污,只是反復喃喃道:“是周,是周……”
相較于天幕“大門”的法相,驟然間掠過一粒小如芥子的影,懸在肩頭一側的空中。
道力足夠的白玉京道,都看得見那是一個頭戴貂帽、雙頰紅彤彤的。
手擋在邊,輕聲道:“山主,我不但勸住了小陌別來,還勸住了山主夫人,這趟單獨前來助陣,救駕有功是不奢了,搖旗吶喊而已,山主放心,我做事,有譜的。”
陳平安無奈道:“有譜沒譜你說了不算。”
落在白玉京眼中,貂帽雙手叉腰,大聲問道:“先前是哪幾個王八蛋,大言不慚說我家山主壞話的?有膽的,就站出來!”
便有一位中年道士,朗聲道:“這里!”
謝狗看了眼他,揮揮手掌,“你退回去。”
他給整懵了。
謝狗滿臉嫌棄,還是耐著子解釋一句,“換一個站出來,別是這麼弱不風的,提醒一句,必須是飛升境起步,哈,別是什麼玉璞的阿貓阿狗就瞎喚。”
還真有不信邪的道,各自境界有高有低,他們都主向前走出一步,其中有幾個還自報名號了。
謝狗瞇眼道:“哎呦喂,牛氣啊,名字都記住了。惹惱了本次席,別說啥阿貓阿狗的,人,我都吃!”
剎那之間,貂帽抬起手,便有數以萬計的劍,在碧空如洗的青天驟然亮起,潑水似的砸向白玉京五城十二樓。
掌教余斗無于衷,對此視而不見。
白玉京便沒有開啟任何一座陣法。
靈寶城那邊,龐鼎一卷袖子,將速度驚人、瞬間便要沖白玉京千里之的小半劍打散。
也有數位仙各自施展法神通,將剩余的幾乎所有劍都摧破殆盡,偶有幾條“網之魚”的凌厲劍,歪歪斜斜的,不氣候,剛有一位仙人境祭出本命飛劍,就要將那兩條劍斬碎,心湖間卻有師門長輩讓他停手,與此同時,距離白玉京百里之外,兩條瞧著纖細如繩索的劍驀然炸開,又是數以萬計的劍轟然散開,分別直奔紫氣樓和靈寶城。
一位在白玉京聲名不顯的青年道士,面無表,出手將其中“一把飛劍”生發而起的三萬余道劍,一并牽引了一座憑空出現的漩渦。
但是針對靈寶城的那撥繁多劍,在飛掠過程當中再次異象橫生,眨眼功夫便衍生出了數十萬條劍,一場滂沱大雨,籠罩靈寶城。
龐鼎只好再次出手,施展出一道雷法,將那場瓢潑大雨驅散。
但是別一座樓,一位玉璞境道背脊發寒,因為樓主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邊,雙指住了一縷劍氣,重重將其碾碎。
差點,只差一點,若非樓主攔阻這縷劍氣,就要穿他的眉心了,一劍刺穿頭顱?!
貂帽拍了拍手掌,罵罵咧咧,“他媽的,忍你們很久了,敢對我家山主不敬,一個個活膩歪了,找削。”
那位道力驚人的青年道好奇問道:“你是?”
謝狗雙手叉腰,“記住了,我是落魄山次席供奉。”
只是下一句話,謝狗卻是沒有看他,而是偏移視線,死死盯住了龐鼎,說給這個老廢聽的,“劍修白景!”
龐鼎神自若,卻是心中一驚,真是?
了貂帽,眼神極冷,咧笑道:“姓龐的,信不信由你。反正下次再來白玉京做客,我啥也不管,第一個攮你。”
只是當轉頭向陳平安,立即換了一副近乎諂的臉,試探問道:“山主,屬下這麼跟人說話,還算得吧?”
陳平安沒搭理,只是以心聲遙遙與余斗說了句,“姜云生那邊看牢了,千萬別讓陸沉前功盡棄。”
余斗點點頭,這才淡然開口道:“等你再高一境半,再來與我問劍不遲。”
陳平安眼神炙熱,也沒有用上心聲言語,“好說。”
記得帶上個不蹚渾水的局外人,好幫忙收尸。
在我找你問劍之前,別死翹翹了,不上墳的。
余斗說道:“下次問劍之前,請你喝頓酒。敢喝?”
陳平安獰笑道:“沒理由敢問劍,不敢喝酒。”
余斗轉走回道場。
青冥天上兩明月之一的皓彩。
材高大的老道士坐在門口臺階上,臨時離開煉丹房,出來看戲。
擔任護山供奉的古鶴便移了移位置,走去臺階底部,捧锏而立。
古鶴小心翼翼問道:“主,莫非那位年輕人,便是先前陸掌教跟劍修黃鎮閑聊提起的,那個脾氣暴躁、睚眥必報、最會記仇的陳道友了?”
果不其然,姓陳的后生,脾氣真差,罵人真狠……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怎麼回事,說話做事,是不是也太不講武德了點?
古鶴愈發打定主意,假設以后在道上見著了姓陳的,瞅都不要瞅一眼,必須主繞道走。
老道士笑呵呵道:“總算逮著個機會罵貧道了?”
古鶴慌張道:“天地良心,此話怎講,主可別冤枉人,怪傷的。”
老道士笑了笑,在白景現那一刻,他便起返回道觀。萬一真打起來,自個兒關起門來沒瞧見,在小陌那邊還有個說法,若是一直坐在這邊,總是要出手幫上一幫的。
古鶴也遠遠瞧見了那邊貂帽抖摟的那一手劍,贊嘆不已,“小姑娘好霸道的劍。有機會倒是要見一見。”
老道士冷笑道:“見?不是早就見過面了?”
古鶴疑道:“哪位道友?”
明月皓彩距離白玉京還是太遠了,古鶴既看不穿那貂帽的真,也聽不見那邊的言語容。
老道士過門檻,道觀門自行關閉,卻有嗓音滲出木門,“就是嫌你道號不好聽、你才躲過一劫的那位。”
古鶴眼神呆滯,如遭雷擊,回過神來,慌忙起,開了門再關了門。
古鶴跟上碧霄主,問道:“都來了,豈不是真要大打出手?”
老道士搖頭道:“打不起來。”
古鶴問道:“為何?”
老道士說道:“陳平安來這邊,另有所圖。至于為何會現白玉京天幕那邊,不過是提前打個招呼,跟姜照磨、龐鼎之流先混個臉罷了。”
也是一種比較高明的障眼法。
古鶴還是不太理解,“這家伙真是個怪人。”
老道士笑道:“你若是與之生死相向,便曉得他更是個狠人了。”
古鶴嘿嘿一笑,“不結仇,跟他結仇作甚。他都見不著我。”
老道士一笑置之。
汝州,靈境觀,還不是常駐道士的年陳叢,正在聽常伯講一個很長的山水故事。
說好了主角是陳平安,護道人姓崔名瀺,結果在一個書簡湖的烏煙瘴氣的地方,偏是崔瀺算計陳平安最狠,好慘的。
年越聽越是憤憤不平,使勁一拍桌子,實在是氣不過了,大罵道:“崔瀺這個狗東西,怎麼當的大師兄!”
常伯從碟子里捻起一粒花生,細細嚼著,斜看了眼年,笑道:“故事是你要我編的,怎麼還生氣罵人了。”
陳叢郁悶道:“我不要當這種憋屈的主角了,常伯,換個故事吧,嗯,可以適當香艷些。”
常伯搖頭說道:“做事要善始善終。只是聽個故事,能費多大勁。”
格活潑的年想了想,驀然笑道:“也對,去茅廁拉屎不能只拉半截。”
常伯說道:“話糙理不糙。”
陳叢搖頭晃腦道:“我可不喜歡跟人講道理,以后出去闖江湖,啥人都要見,啥話都敢說,就是不講道理,老費勁了。走江湖嘛,囊中,就先將就將就,買頭小驢,挎把木劍,到了江湖里邊,簡單得很,講道理的人不需要我去講理了,不講道理的人也不必我跟他講理了。”
常伯微笑道:“簡單?靈境觀不也是一座江湖,你小子就混得開了,不還是要敲鐘掃地刷馬桶?”
陳叢唉了一聲,“總說這些糗事做啥子麼。”
年以拳擊掌,憧憬道:“常伯,你只管好好在道觀里邊養老,我去了江湖,只要掙著錢,一定會寄給你的。”
年沒來由有些傷,靈境觀再小,外邊天大地大的,可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常伯就在這里啊。
常伯笑道:“財迷好,出門在外不著。”
陳叢說道:“常伯,繼續講故事唄。”
常伯說道:“且余著,書接下回了。”
陳叢看了眼花生米所剩不多的碟子,年便沒有手去拿。
老人站起,雙手負后,踱步走出屋子,看了眼青天。
陳平安的法相回頭,好像隨意看了眼青冥天下的人間。
大驪王朝先后兩任國師,文圣一脈的大師兄和小師弟,崔瀺和陳平安,就此無聲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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