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白玄了一口冷氣,死魚眼怎麼把自己的心里話都說出來了,平時悶葫蘆一個,關鍵時刻不含糊啊,他豎起大拇指。
小姑娘滿臉漲紅,故鄉人,便了不起嗎?天底下誰還沒個祖籍和家鄉。曹師傅是我們的家人!不到你們來說三道四!
別人覺得曹師傅當了劍氣長城的末代,便是功名就了,付出任何都是值得的。你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你們到了浩然天下,怎麼可以不早些來見一見曹師傅,你們哪怕當面明說,不加落魄山或是青萍劍宗譜牒,只是與曹師傅道一句辛苦,很難嗎?
是曹師傅帶著他們一起乘船泛海,一起登上那艘仙家渡船,一起在桐葉洲登岸。
在異鄉的山水路程間,偶爾悶了,他會提議一起玩那老鷹抓小的游戲。男人當護著崽兒的老母的時候,總是顯得那麼手忙腳,等到他當老鷹的時候,又總是會很晚才抓到誰。孫春王最不喜歡跟人聊天,覺得天底下最尷尬的事就是沒話找話了。曹師傅就一直找機會跟他們說話,所以經常會到奇怪,一個大男人,還沒結婚有孩子呢,怎麼會有這麼好的耐心呢。
孫春王深呼吸一口氣,便瞬間穩住了心神,激不已的心湖景象,剎那之間如止水平鏡,“從今往后,各自煉劍!”
你們是前輩,年紀大,境界高,那我們雙方在一兩百年后,再來看各自境界高低、劍強弱如何。
白玄提起茶壺,“我走一個,表示附議。”
高爽金鋯他們這撥私劍,心都很復雜,覺已經被小姑娘訓得不知如何反駁了。
齊廷濟微笑道:“怪我。”
孫春王冷哼一聲。
崔東山笑嘻嘻道:“孫春王,齊老劍仙的整座龍象劍宗,已經歸咱們落魄山了啊,今兒在拜劍臺站著的,都是自家人啦。”
孫春王愣了愣,剛剛灌了一大口茶水的白玄給嗆到了,咳嗽不已,孫春王卻不覺后悔,徑直回了茅屋,開始煉劍。
茅屋沒關門,白玄去門口那邊站著,沒有喊的綽號,以心聲說道:“孫春王,我覺得你今天說話賊帶勁,人都變得漂亮了。”
孫春王怒道:“臭流氓。”
白玄倍冤枉,好漢輸人不輸陣,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干脆順著的話題說道:“嘿,以后就喊你孫媳婦,媳婦,哈哈。”
崔東山拽著這傻孩子的后領往回拖,笑罵道:“小兔崽子,可別因為一句戲言就挨一百頓打。”
一手擋在邊,大白鵝與屋說道:“孫春王,白玄是真喜歡你,你想啊,為何他總是故意針對你,還不是想跟你多說話。”
白玄瞧見孫春王已經有出劍砍人的跡象了,他立即眼睛一閉,腦袋一歪,裝死。罷了罷了,白大爺的一世英名毀于一旦了。
凌薰小聲慨道:“我才知道大人這麼會帶孩子。”
郭渡笑道:“好事啊,以后我們有了孩子,可以認當先生,做他的私塾弟子?”
凌薰微微臉紅,輕輕擰了一下他的胳膊。
老聾兒得知齊廷濟他們來了,在課堂讓那些勉強可看的修道胚子自行煉氣,火速風趕來拜劍臺。
白玄、孫春王他們年紀太小,不認得那些劍氣長城的私劍,老聾兒卻是悉的,哪怕沒聊過天,總是見過幾面的。
老聾兒拱手,與他們客套寒暄起來,半文不白的拽文,旁人聽著還順耳。劍修們都覺納悶,老聾兒何時變得如此健談了?
難道落魄山不是一修道之地,還教說話啊?
曾經在徒弟幽郁那邊,口口聲聲說與落魄山水土不服、門風不契的甘一般,甘供奉,如今覺得自己已經抓到些訣竅了。
到現在還沒能見到貂帽的影,郭渡既擔心年輕在青冥天下那邊的況,又比較心急,只因為白景讓凌薰到了落魄山這邊,就去找一次。
凌薰到道的心境,以心聲問道:“不能不見嗎?”
郭渡氣笑道:“怕劍修白景沒什麼,我也怕,但是怕謝狗謝次席做什麼,造化玄奇,機緣一事,天予不取反其咎,別躲!”
凌薰說道:“你的怕,跟我的怕,不一樣啊,你是不知道某些傳聞,便是蠻荒專門喜好嚼修士真作大道資糧的大妖,好像只要一提起的名號,便恨不得上炷香似的。我在跟你認識之前,就曾經遇到過一頭仙人境妖族,殘忍暴,卻自稱只是與那位白景前輩學了點皮,僥幸得手一部殘篇罷了,如果有機會親聆教誨,他早就該是飛升境了。”
人的名樹的影。
一些個老黃歷上邊的靠前名字、道號,一般的蠻荒修士早就沒機會接到了。只有道統夠好,師門長輩境界夠高,或是自修為夠,見聞夠多,才有機會去了解那些不為人知的幕。而且某些事跡,多是口口相傳,真假概不負責的。被白澤老爺喊醒的這些遠古大妖,剛剛現世之時,其實蠻荒天下都不太悉,甚至是毫不知的。如小陌,由于早年在蠻荒天下傳下的幾道脈,幾乎都已經香火凋零,便談不上名氣大不大了。
但是白景不同,道理很簡單,兇名赫赫,在遠古歲月里,每個道號的每次轉手,就都是一段驚心魄的故事。
就算不是后世野修的開山鼻祖,也該是祖師爺之一了。
兇悍的氣焰,蠻橫的實力,險的路數,再加上極高的資質和極快的破境速度,使得被盯上的遠古道士,絕大多數道統,都跟隨道號的更換而徹底斷絕,但也有些在當年就已經開枝散葉較為繁茂的道統,不因一位老祖師的道號消亡而整條道統流散,所以關于“白景”的事跡,便得以一代代流傳下來,以至于越傳越……邪乎。
試想一下,凡俗夫子,獨自走在夜幕沉沉、霧氣朦朧的曠野之上,突然群霧散開,撞見一頭山岳似的龐然大,與之對視,作何想?
那是一種足可讓人窒息的迫,浩然修士見得不多,蠻荒妖族,卻是幾乎都曾親經歷過。
郭渡見仍是畏不前,只好說道:“就算不放心白景,總要信得過。”
凌薰這才點頭。
梅龕以心聲提醒道:“愣著做什麼,主跟竹素提出幫忙護關啊。”
梅澹無奈道:“落魄山是什麼地方,需要什麼護關。何況竹素功破境是板上釘釘的事。”
梅龕更是無奈,“不開竅的榆木疙瘩。”
梅澹最是無奈。
其實梅澹也知道,很多劍修都覺得自己的師父,是個明寫在臉上的子。但是對梅澹來說,又有什麼關系。
他已經在年輕那邊撈著一顆“定心丸”了,準許他改拜小陌先生為師,在那之后,與師父梅龕就是……道友了。
一位青子以本命水法駕馭一朵白云,急急去往拜劍臺,遠遠瞧見了那磅礴劍意引發的霧蒙蒙氣象,便速速打道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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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驪京城人頭攢,熙熙攘攘的街上,陳平安眼中沒有第二人。
他笑著從寧姚手中接過那串糖葫蘆,一起并肩走著。
小陌早就識趣放慢腳步,遠遠跟著他們。
寧姚說起了齊廷濟的提醒,陳平安點頭道:“很有道理。”
寧姚問道:“你這種飛升法,合道路徑,好像也沒什麼可借鑒的經驗,你不趕回扶搖麓閉關一段時日,穩固境界?”
陳平安嚼著一顆糖葫蘆,含糊不清道:“肯定需要一場耗時不短且不能間斷的閉關,只是暫時實在沒辦法啊,又不是在落魄山,可以心安理得當甩手掌柜,一個大驪王朝多個當的,這會兒都盯著我呢。剛參加完慶典了個面,總不能第二天朝會就不見人影了。”
寧姚說道:“也是。”
陳平安笑道:“再說了,過幾天就是劉羨和賒月的婚禮,我們都要當伴郎伴娘的。等這些都忙完了,再認認真真閉關。”
寧姚問道:“天時地利人和,到底該怎麼算?”
倒是可以確定,陳平安沒有單獨合道地利。
陳平安想了想,說道:“勉強能算是天時地利人和兼備吧。”
寧姚皺了皺眉頭。
一幅大驪王朝的人飛升圖,若是天時地利人和都攪和進來了,以后想要,可比現在陳平安去落魄山閉關難多了。
若是大驪國運一直往上走,將來陳平安卸任國師,還算是契合功遂退天之道也,屬于一種功德圓滿的好聚好散。
可若是大驪國勢在陳平安手上,有天走下坡路了,那陳平安未來的飛升境,必然會到極大的牽連。如果那會兒陳平安已經躋十四境,還好說,折損道力和修為,未必跌境。如果始終停滯在飛升境,任你是飛升境圓滿,甚至是只差半步一腳的十四境,那就有大苦頭吃了。
寧姚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他什麼。已經吃完了冰糖葫蘆,雙指拈住竹簽,百無聊賴,輕輕晃著。
陳平安啃著一顆糖葫蘆,細細嚼著,緩緩說道:“沒法子,之前我是有過一番權衡利弊的,最終得出個結論,既然注定無法為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純粹劍修,不純粹得極端不純粹,也算是一種最接近純粹二字的唯一選擇了?”
寧姚
陳平安笑道:“我不著急,你也別擔心,理由很簡單,我還年輕。”
“還年輕”三個字,就是最大的希所在。
寧姚不知為何,拿竹簽輕輕了他肩頭一下,見他轉過頭,滿臉笑意,也覺稚,便要將那竹簽丟掉。
陳平安叼著糖葫蘆,從手中搶過竹簽,高高舉起,故作驚訝道:“這位姑娘,求姻緣麼,咦,下下簽?”
寧姚故意不計較什麼下下簽,雙手負后,十指錯,道:“假裝道士,擺攤算命騙人錢,你還上癮了。”
陳平安快速吃掉最后一顆糖葫蘆,再提起自己的那竹簽,定睛一瞧,“咦,我這支簽,怎麼是上上簽?!”
他將兩竹簽都收袖中,加快腳步,走到寧姚前邊,轉倒退而走,笑瞇瞇道:“這位寧姑娘,可要想好了,要不要跟那位陳公子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寧姚白眼道:“油舌。”
一旁有男子誤會陳平安是調戲佳人的流氓,剛想開口詢問一句,姑娘,要不要我幫你教訓一下這登徒子?
就被小陌環住肩膀,拽去旁邊巷弄談心去了。
寧姚看著那張臉龐,曾經皮黝黑的草鞋年,擁有一雙很明亮清澈的眼眸。
他認為。
寧姚遇到陳平安,是下下簽。陳平安遇見寧姚,是上上簽。
但是覺得。
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是剛好相反的。
如果不是遇到,他這麼多年來,一定不會這麼把日子過得如此顛沛流離,這般辛苦心酸,他境界越高,他背著的那只無形籮筐越重,好像永遠都會是這樣。
寧姚站在原地,眼眶通紅。
陳平安顯然沒有想到寧姚會這樣,他趕停下腳步,有些手足無措,撓撓頭,他的眼睛里充滿了愧疚。
寧姚快步向前,轉過,挽住他的胳膊,依偎著他,一起走原路。
“陳平安,就算害得你很辛苦,你也要一直喜歡寧姚。”
“首先,我不該惹你哭鼻子。其次,寧姚這麼想是不對的。最后,陳平安喜歡寧姚萬萬年!”
附近一條巷弄那邊,一高一低兩顆腦袋同時探出,一個戴黃帽一個貂帽。
謝狗喃喃道:“嚯,我總算是確定了,山主夫人不是缺心眼,當年分明就是被山主的話騙了去。”
小陌破天荒沒有站在自家公子這邊,點點頭,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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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落魄山,已經在兩洲之地擁有兩座劍道宗門,何時就會出現第三座下宗,不好說。
山中,既有悠悠萬年道齡的老怪,小陌和謝狗,也有柴蕪這樣的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