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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大閑人》 第936章 長安西望

千算萬算,李素沒算到從水路撤回大唐竟如此難,躺在艙房里隨著海浪的節奏起伏,任何抵抗都是徒勞,那種無助的暈沉的不由自主隨波逐流的恐慌,令李素由衷到生不如死。

方老五很有耐心,一直陪在李素邊,每當李素難想吐時,他便殷勤地遞上銅盆,讓李素自由自在地一瀉千里,然后不停告訴李素呼吸平緩,心如止水,如老僧定,四大皆空,大海是空,海船是空,暈船更是空空空……

折騰了兩日后,李素終于習慣了,……吐啊吐啊的就習慣了。

方老五教的方法確實起到了作用,前兩日像灘爛泥倒在艙房里,李素像一個妊娠反應劇烈的孕婦,吐得稀里嘩啦,仿佛半輩子吃的東西都吐了。試著用方老五教的法子放緩呼吸,四大皆空之后,覺確實好了許多,難仍然難,但沒那麼嚴重了,至吐的次數了很多,又過了幾日后,李素差不多已適應了海船的顛簸,如非遇到較大的風浪,否則基本不吐了。

結束了吐啊吐啊的日子,李素的神志也終于清醒了許多,看著鄭小樓方老五他們若無其事的樣子,李素頓時覺得心里很不平衡。看來素質強才是王道,面前這兩個人談不上聰明,可人家不暈船呀。

“明日開始,我要練武!鄭小樓負責教我,先扎馬步,再練神功,最后天下無敵,東方不敗。”李素氣沖沖地道。

鄭小樓角一扯:“呵呵,我不想教一塊朽木。”

那麼毒,你吃砒霜了?再說我就真下令把你扔海里祭海龍王了。”李素冷冷道。

鄭小樓完全不威脅,嘿嘿冷笑幾聲,懶得理他了。

李素嘆氣,人比人得扔,看看方老五,娶了兩房寡婦,格多麼的中正平和,不得不說,單久了,格會慢慢扭曲變態,看看鄭小樓,現在已經有了反人類的傾向,對已婚人士從來沒有好臉,包括對他這位家主也一樣,鑒于大唐人口缺的現狀,李素決定回到長安后向李世民進諫,凡是超過正常年齡還單的人,比如鄭小樓這種單狗,全部關到豬圈里去跟母豬配對,終結男之后,想必他們的再不會那麼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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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倭國人呢?他們吐死了嗎?”李素不甘心地問道。

認識的人里,就屬李素自己暈船最慘,此刻他迫切需要找點心理平衡,如果倭國人不幸吐死,李素也就心平氣和了。

憾,李素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公爺,道昭等遣唐使安然無恙,比小人還適應,剛才還在底艙跟將士們聊得熱火朝天,道昭還給將士們跳了一曲他們倭國的舞,怪模怪樣的,小人瞧得別扭……”

李素嘆氣,失了。

“下次船隊靠岸補給時,把那幾只倭國猢猻轟到別的船上,莫讓他們出現在我眼前晃悠,看著鬧心。”李素嘆道。

方老五笑了:“是,公爺。其實,若公爺實在不待見他們,小人也有辦法讓他們徹底消失在這艘船上,半夜派幾個弟兄將他們裝進布袋里沉海便是,將來倭國追問起來,就說海浪太大,把他們卷進海里,實屬意外,想必倭國的國主也不敢跟咱們較真……”

李素嘆道:“如此滅絕人的念頭……其實我也有過,但是,太拷問人了,那些猢猻從未得罪過我,對我從來都是禮數周到,想弄死他們完全出于我自己的好惡,這麼干委實沒道理,算了,留他們一命,回到長安后各走各路,互不招惹便是。”

方老五面欽佩之:“公爺宅心仁厚,菩薩心腸,那幾只倭國猢猻若知公爺懷,定當結草銜環而報。”

李素一臉用的點頭,不得不說,方老五這人越老越,拍馬屁拍得越來越舒適了,要不是年紀太老,李素真想把他推薦到朝堂里當,就憑這手逢迎溜須的本事,定然運亨通,平步青云。

鄭小樓冷哼一聲,轉便出了艙房,看來方老五不要臉的馬屁以及李素舒坦用的表令他很不適應,馬步穩當的鄭小樓此刻有了暈船的癥狀,惡心,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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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倭國人扔進海里當然只限于構思,雙方無仇無怨的,李素不至于那麼沒人,不過把倭國人轟到另一艘船上去倒是頗合李素的心意,沒別的原因,道昭那只猢猻太惹人煩了,像只蒼蠅似的整天在他耳邊嗡嗡嗡,問東問西的,對什麼都好奇,明明很惹人厭,偏偏他還以為自己很討喜,以為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個呆萌天真的好奇寶寶,這就未免太鬧心了,打不得殺不得,甚至連罵都不能罵,怕傷了兩國和氣,除了把他趕遠點,李素也不知用什麼法子來應付這塊滾刀了。

…………

坐船很難,幸好這一路沒有遇到大風浪,船行一月,百艘戰船無驚無險在登州靠岸。

當船只遠遠見到陸地的廓時,百艘戰船上的將士們發出震天的歡呼聲。登州,已是大唐境,也就是說,他們平安順利地回到大唐了。

接下來張亮指揮船隊靠岸,所有將士牽著戰馬搖搖晃晃分批次下船,在登州港口的空地上列隊,有的將士腳剛踏上陸地便蹲下來狂吐,看來連續一個月的乘船,難的并不止李素一人,幾乎所有人都不好,看到萬人齊吐的壯闊場面,李素的心理終于平衡了許多,很好,大家吐才是真正的同患難。

登州刺史領著城的大小吏早早等候在港口,待將士們全部下了船,李績李素和張亮三人慢悠悠地最后走了下來,刺史和吏們趕上前見禮,李素強撐著發暈的腦袋,努力打起神與刺史客套,幸好登州刺史是個有眼力的,見李素臉泛青,神萎靡,馬上識趣結束了漫無邊際的廢話過程,直接邀請李績三人刺史府歇息。

看著將士們同樣萎靡的樣子,李績猶豫了一下,然后下令全軍將士在登州城外扎營,休息三日,恢復力,三日后啟程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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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績三人自然不會跟登州刺史客氣,非常痛快的便了刺史府,鳩占鵲巢之后,很快將刺史府當了自己的家,半點沒把自己當外人。

兩萬人在登州休整三日后便離城,朝長安城開拔。

這是一支很有意思或者說很古怪的隊伍,每個人都騎著馬,可上并無鎧甲,手中也沒有兵,手無寸鐵的將士們在古道上策馬飛馳,引來無數路人注目。

所幸這里已是大唐境,不可能遇到任何敵人,沿途的州府和折沖府皆以禮相待,一行人就這樣空著雙手趕路。

隊伍里的氣氛很高昂,歸心似箭的將士們從踏上大唐的國土后便緒高漲,李績下令扎營都被將士們懇求再趕一會兒,最好是日夜兼程。一顆火熱的歸鄉的心促使著兩萬人任勞任怨,越往前趕,心便越欣喜,大家知道,每多行一步,便離長安城更近了一分,離家近了一分。

李素比任何人都著急,家里還有一個未曾謀面的兒,更有老爹和許明珠以及東在等著他,還有,太平村那久違的懶散安逸混吃等死的好生活。前路漫長,他只恨不得快馬加鞭,早日回到長安,與家人團聚,將新出生的兒抱在懷里,好好疼千遍萬遍。

有了思鄉歸家的期盼,兩萬將士一路上不曾耽誤,咬著牙盡最大的努力趕路,每日總要到人困馬乏到極致時才肯扎營,第二日繼續疾馳。

半月以后,已是貞觀十九年四月,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兩萬將士終于快到長安了。

風塵仆仆,日夜兼程,兩萬人都很辛苦,李素也一樣,平日里最注重的外表形象,趕路的這些日子里也顧不得了,此時李素的臉上沾滿了灰塵,黑一塊白一塊的,連續不斷的奔波,令李素神有些萎靡,頭發凌地散落在兩鬢邊,雙目無神,只是麻木地提著韁繩,任由下的馬兒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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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所見皆是春日的蔥郁氣息,古道兩旁紅花綠草,山林通幽,清泉鳴濺,兩萬輕騎放馬狂奔,將李績和李素夾在隊伍中間,隆隆的馬蹄聲和邊將士們心舒暢的放聲大笑令李素覺有點怪怪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回起“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人世繁華”這首歌,再配合將士們放的大笑,以及自己灰頭土臉的形象,李素瞬間覺得自己土帥土帥的,好想離開隊伍,離這群紅塵作伴的土鱉們遠一點,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太掉價……

李績的坐騎在飛馳中朝他慢慢靠攏,迎風大聲道:“斥候適才來報,前方二十里便是長安城了。”

李素點點頭,疲憊到極致的神漸漸振起來,角勾起一抹微笑。

李績看了他一眼,道:“陛下所領大軍三日前已到長安城,主力大軍將士們大部分在行軍途中便向各地州府駐地歸建了,與陛下一同回到長安的將士皆是十二衛所屬,不到五萬兵馬,咱們長安城前也要下令讓這兩萬將士各自歸建……”

李素點點頭,道:“一切聽舅父大人調遣便是。”

李績頓了頓,又道:“咱們奉旨斷后,攻破高句麗都城的消息恐怕早已人盡皆知,這一戰咱們為大唐挽回了面,也為陛下挽回了面,讓此次東征的戰果不至于那麼難看,所以回到長安后,陛下必然會召見咱們的……”

李素疑地扭頭看了他一眼,不大明白李績為何突然說起這些。

李績聲音稍微低了一些,道:“陛下召見咱們,知道如何應對嗎?”

李素腦子飛快轉起來,眨了眨眼道:“舅父大人的意思是……”

李績沉聲道:“東征之戰,大唐王師表現平平,鮮有亮眼的戰績,不客氣的說,這一戰本就是失敗的,只是幸好咱們保存了大部分的兵力未損,陛下當初在斷絕糧草后果斷決定結束東征,此為我軍之幸事,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誰都沒想到咱們這支負責斷后狙敵的偏師卻攻破了敵國都城,立下潑天的功勞,整個東征之戰的過程里,可以說咱們這支偏師的戰功反而是最耀眼的……”

李素目,忽然接口道:“然而,咱們立的這個功勞,在陛下眼里看來,尚不知是功勞還是罪過,舅父大人是這個意思嗎?”

李績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愧是英杰人,一點即,不錯,老夫如今擔憂的就是這件事,陛下東征失敗,天下人背后議論責罵者多矣,陛下失此面,正是積憤之時,而咱們僅只率兩萬輕騎便輕易破了敵國的都城,并一手炮制了都城政變,高句麗改換新主,一樁樁功勞說起來,皆是潑天之功,然而同樣的一場戰事,陛下灰頭土臉吃了敗仗撤軍,咱們卻風榮耀立了大功,兩廂比較,陛下更失面,就算面上歡喜,心里必然不是滋味……”

李素神凝重地點頭:“舅父大人所慮很有道理,咱們這一戰為陛下多挽回了幾分臉面,可是圣心難測,很難說陛下心里真實的想法是什麼,畢竟咱們大勝凱旋回師,說得嚴重點,卻有功高蓋主之嫌,陛下雖然襟如海,也不見得真會歡喜……”

李績嘆道:“你能意識到這一點,老夫頗,不錯,誰也不能猜到陛下真正的心思,是喜是嫉,委實難說,咱們立下大功固然欣喜,但天下人卻不會這麼看,都會認為陛下謀劃不當,終有此敗,而咱們離了陛下的指揮,孤軍深敵后,反而大有斬獲,相比之下,天下人會罵陛下無能,就怕陛下聽到天下人的責罵后,遷怒于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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