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虎一看讓邵隊長逮著了，站起，歪著腦袋，扯著說：“邵隊長，怎麼著？又管我們二隊的芝麻閑事兒？”

邵鈞瞇眼道：“三監區裡的芝麻閑事兒，我都能管。把人放開。”

邵鈞認得讓那幾個人圍在當間兒的老犯人。

那老頭子名賈福貴，頭發花白，瘦弱，走路後背佝僂，一只手似乎還不太利落，一直是三監區重點照顧的老弱病殘犯。

羅強上回從廠房調到食堂工作，就曾經不服氣地嚷嚷，老子是老弱病殘嗎？

老子咋就跟賈福貴那老頭子他們劃一坨了？！你看老子像個殘廢嗎？

邵三爺認得賈福貴。當初他在食堂跟譚大暴打一架，譚龍紮刺兒發飆，就是首先踢倒他們二隊這名殘弱老犯人，欺負人，才最終引發戰局，打出人命。

邵鈞問那老犯人：“他們打你？”

賈福貴埋頭，搖了搖，不敢說。

邵鈞又問：“搶你東西了？”

賈福貴還是不說話。

張大虎歪頭囂張地說：“邵隊長，看見了沒，屁事兒都沒有！”

邵鈞一瞇眼，突然出警，往張大虎肋間一捅，趁這人躲閃彎腰之際將囚服往起一。

嘩啦啦，這家夥服裡面出一大遝子人民幣，還有幾盒煙。

張大虎臉一變，正要撲上去撿，藏，被邵鈞皮靴腳穩穩踩住……

那天邵鈞把東西都收繳了，人民幣在監獄裡不許流通，那幾盒好煙也不是張大虎這號人能買得起的，肯定有貓膩兒。

邵鈞主幫那老犯人把車拉到垃圾站，倒掉。

邵鈞拍拍手上的渣土，還不放心，叮囑賈福貴：“老賈，大虎、梁子那幾個人，找你要錢要東西？欺負過你？”

賈福貴搖搖頭，幹笑道：“沒有，也沒有，我這樣，哪有錢？”

邵鈞出一手指搖了搖，黑眉白目的：“我知道你不敢說實話。監獄裡嚴牢頭獄霸，以後有啥況，你單獨到辦公室找我報告，沒事兒，你甭害怕他們。”

賈福貴：“……”

邵鈞語帶自信，撣了撣制服上的土：“三爺罩著，他們不敢怎麼著你。”

賈福貴盯著邵鈞端詳了半晌，眼神有異，緩緩道：“邵警，謝您了……”

就這麼看似簡單的一件小事，完全不簡單。

羅強在食堂盛晚飯時就注意到，二大隊那幾個兔崽子，張大虎和梁子，端著飯盆從邵鈞旁肩而過，盯視小邵警那眼神，憤恨而仇視。

這夥人後來圍坐一桌，一直低頭嘀咕……

果然，第二天，邵鈞檢查頭天沒收的可疑贓，人民幣確實是真錢，但是煙有問題。

也該著這幫人撞到邵三爺槍口上，邵鈞這人做事明細致，心眼兒多，當然最巧的是，他煙癮大，無煙不歡。

邵鈞打開一盒煙，翻來覆去看了看，順手就擱裡一兒，點上了。

他才吸了幾口，突然嗆住了，一口煙霧噴了出來，瘋狂咳嗽。

這煙味道不對！

“我了……”

邵鈞舉起那煙，喃喃地嘟囔，瞪大了眼。他剝開過濾和煙紙，攤開在桌上，著仔仔細細地瞧。

“……我/你姥姥。”

邵鈞躍起來，屁下面的椅子都讓他掀翻了……

那天邵鈞拿著一袋子證，從技科化驗室裡沖出來，臉發白，表惱火。

張大虎懷裡搜到的東西，本就不是普通的香煙，煙卷是特制的，裡面裹的是毒品。

邵三爺雖然自個兒沒沾過毒，可是正牌警校出來的科班生，多都懂一些刑偵常識，一聞一吸，就知道這忒麼是毒，而且是強劑量的冰毒。

他要跟監區長打報告，吹哨子抄家夥，清監。

邵鈞剛走到樓道拐彎，就被一條鐵臂拽住，蠻橫地拖到牆角。

倆人臉著臉，都是黑眉立目，羅強攥著他手腕，不讓他走。

羅強說：“饅頭，幹啥去？”

邵鈞：“你扯我幹啥？我打報告去！”

羅強說：“你報告啥？又管他們二大隊一攤閑事兒？”

邵鈞亮出證袋，憤怒地說：“你知道這煙裡包的是啥？這裡邊兒是‘麻果’，他們藏毒！”

羅強表十分冷靜，那幾包煙管他屁事兒？

他才不在乎那個。羅強抵著邵鈞的頭，說：“你肚子上那道大拉鎖，長好了？你又歡實了？”

邵鈞：“……”

邵鈞用難以置信的眼瞪著羅強：“我能不管嗎？”

羅強想都不想，說：“把東西給周警，他們二隊的事兒，讓他們自己翻，讓他們去清監，你不準去。”

邵鈞皺眉，咬牙，氣得，低聲嘟囔：“你這人……”

羅強兩眼發紅：“老子告訴你，就是不準去！”

邵鈞歪著頭，撇道：“噯我說姓羅的，你是管教我是管教？聽誰的？”

羅強不屑道：“跟我扯那個！老子是你什麼人？我的話還鎮不住你了？”

邵鈞：“……”

羅強最了解他家饅頭。

邵小三兒這人辦事認真，細，極富正義，而且有時候特較真兒，鑽牛角尖；明知山有虎，這孩子不管不顧得，天不怕地不怕，就偏要上山打那個虎。

可是羅強捱過一遭，能讓邵鈞再蹚這個險境？

二大隊藏個毒又咋地？

藏金山銀山大麻山你也不許去！

羅強攥著邵鈞的腕子，暗暗使力，一直攥到邵鈞跟他服，服帖，不再掙紮，讓他摟到牆角。

羅強邵鈞的臉，安著，眉眼間是老大的冷酷鎮定範兒：“饅頭，聽我的，這事兒你甭出頭，讓周小濱翻去，翻得好或者翻得不好，死也是他死。”

“牢號裡的事，給老子，老子替你查這個案。”

86

86、第八十七章賈老頭子

邵鈞極為不認同羅強裡那句

“死也是他死”,這什麼話？

果然是個沒正義沒真理沒節的熊玩意兒才能說出來的話。

他跟小周隊長是同事,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這事兒既然是他發現的,他理所當然應該站出來揭發二隊那幾個不省油的崽子。

不是為爭勝攬功,邵鈞覺著這是他行事做人的底線原則。

邵鈞心裡這麼想的，到底還是聽從了羅強的叮囑,把證上領導，沒繼續摻合清監的事。

羅老二事比他冷靜,有江湖經驗，再者說，羅強是他什麼人？

他能不聽羅強的話？

當天晚上,小周隊長帶著他們二隊的管教、協管，還有一個排的武警在樓道裡持槍陣，徹底把二隊宿舍給翻了……

從床鋪翻到櫃，碗櫃，臉盆，飯盆，鞋子，書本紙張。

幾百個犯人，一一搜查，掉服，武警拿槍管子挑著服搜檢。

二大隊經過這麼一折騰，再一次傷了元氣，又有一串兒人被戴上鐐銬，關閉室，接反思教育去了。

場上春明，槐花飄香，樹蔭下晃三三兩兩的人影。

羅強蹲在籃球場邊這兩年專屬於他別人都不敢坐的石頭凳子上，悠閑地煙。

旁他們七班幾個崽子，嘰嘰喳喳地閑扯淡。

胡巖和順子他們都說：“二隊那幫錘子，這回徹底傻了，真解氣。”

“可不是麼，竟然藏毒，跑監獄裡販毒，還嫌判得年頭，死得不夠快！”

二大隊那夥慫人一向與他們一大隊不和睦，結了冤家，因此那幾人被關閉，幸災樂禍看熱鬧的人不。

年前秋收那回，邵鈞把羅強悄悄帶出去再帶回來，就讓張大虎、梁子他們盯上了，吵吵嚷嚷地要向領導舉報羅老二莫名在南瓜地裡

“失蹤”的問題。

胡巖特別護著羅強。當時胡巖跳起來跟對方幾人吵，說我們老大沒失蹤，我們老大上半山腰沒人的地方煙，拉泡屎，放個屁，那是他樂意，你們一群兔崽子管得著嗎！

後來得虧那天是馬小川值班，馬小川跟邵鈞關系鐵，小年輕兒的沒那麼囉唆，也沒多問，就這麼讓羅強蒙混過去了。

羅強聽手下這幫人瞎議論，緩緩道：“你們還真信張大虎那幾個人販毒？”

順子：“不然是咋地，大哥你說？”

羅強：“在清河監獄裡販毒？老子活四十多年都沒聽說過，有這麼作死的活法兒。”

胡巖不屑地撇：“張大虎傻唄，要錢不要命。”

羅強瞇眼尋思著，緩緩道：“藏毒，他們要幹嘛？給誰藏？煙卷裡的毒從哪弄進來的？外邊兒有沒有人接應、串聯？”

羅強問的都是真章。

張大虎那幾個人搞到的東西俗稱麻果，是一種新型的強力冰毒，極易癮，能讓人產生強烈幻覺，行為失控，甚至產生暴力犯罪。

羅強在西南邊境混過，行，那東西是緬甸特產，從邊境走私販運進來，張大虎要是沒有路子，一般人搞不來這個。

這兩天監區長火冒三丈，小警帽兒們把監道翻了個遍，查食堂，查廠房倉庫，查超市，查小飯館，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有可能外串通的渠道搜出來。

幾冰毒煙卷其實小事兒，關鍵問題是，冰毒能搞到監獄裡，刀呢？

縱火呢？手機通訊聯絡呢？更多危險違品都可能流進來，到時候麻煩大了。

就為這個，監舍樓下的超市都被迫關門了，讓警察封了，搞地毯式搜查。

大夥怨聲載道，都他媽二大隊那幾個小王八蛋害我們，老子都吃不著方便面火腸和牛幹了！

都淡出個鳥兒來！

羅強斜瞇著半瞎的眼睛，銳利的視線掃過超市、監舍樓、辦公樓、廠房樓、食堂、倉庫、大鐵門……視線最終越過牆，崗樓，遙遙地飄向高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