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很明顯能到這位伯母所表現出來的敵意。並不知道大人之間往昔的恩怨，只是覺得這位伯母像是來示威的。

趙阮移開目，看了看四周，隨口問道：「對這住可還滿意？」

郭雅心順地說：「讓大嫂費心了，十分滿意。」

趙阮微微偏著頭，似笑非笑地說：「我沒費心，費心的是國公爺。不過這國公府里規矩多，你們沒事不要隨便走。這次讓你們回來住，是母親的意思。見見二爺，的病也能好得快些。」

綺羅不喜歡這個大伯母說話的方式，但初來乍到的，又不好當面頂撞，只能撇了撇。聽徐媽媽說過，這位大伯母是趙太師的兒，的親姐姐是皇后，趙家的門楣也是貴不可言。趙太師當初擁護皇上登基有功，趙家滿門都得到重用。

趙阮看到綺羅胖胖的樣子，心沒來由地好了些：「這個便是綺羅吧？聽說在應天府的時候，二爺特意請了許先生來教功課，想必功課應當很好？」

郭雅心連忙說：「這孩子功課只是一般，怕辱沒了先生的盛名。跟阿碧們自然是沒法比的。」

趙阮臉上有些得意：「孩子不讀書也是正常的。只不過我們國公府家教甚嚴，阿碧從小又聰明，現在就已經通讀了《論語》和《孟子》，先生常常誇。」

綺羅看到趙阮那炫耀的樣子，就想起前世繼母在人前誇自己的兒貶低的事，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寧溪站在旁邊，看到綺羅不屑的樣子，心裡跟明鏡似的。這兩本書，別說是小姐，連都能背誦還能釋義，也不知道大夫人為何這麼得意？可能尋常子，讀了這些就已經了不得了吧？

這時，一個丫環從院外疾步走進來，附在趙阮耳邊說了一陣。趙阮面喜，將走之時，回頭又叮囑郭雅心：「你們就呆在這裡，不要隨便走。聽見了嗎？」

郭雅心點了點頭，一大群僕人簇擁著趙阮離去。

等下人們把院子都收拾妥當，郭雅心又親自到廚房做了一碗湯，朱明玉恰好回來了。他解下外給玉簪，對郭雅心說：「母親沒什麼大礙，就是氣結於心。皇上現正在氣頭上，旁人說什麼也聽不進去。母親的意思是，先看看給我安排的職務，而後再想個法子幫襯大哥。對了，你猜猜我在前頭看見誰了？」

郭雅心給他和綺羅各盛了一碗湯，用笑容詢問。

「勇冠侯的世子林勛。」朱明玉嘆了一聲，「離京的時候看到才那麼點大，現在都已經認不出來了。」

「哐當」一聲，綺羅手裡的湯碗沒有拿穩，湯灑了自己一。

連忙站起來，抖了抖袖子和子。玉簪，徐媽媽和寧溪全都圍過來，幫上的湯。

郭雅心走過來拿起的手，手背微紅，不心疼道：「怎麼這般不小心？」

綺羅指尖微微發抖，盡量平穩地說：「爹，娘，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一下。」

郭雅心見神不對，但也沒有當眾追問，只吩咐道：「寧溪，你拿點燙傷膏藥去屋裡給小姐塗一下手。」

「是。」寧溪連忙跑去拿藥箱了。

綺羅坐在窗邊，遙夜空中的明月，心中默念著林勛的名字，久久無法平靜。後來的勇冠侯，只不過是他不願提及的一個祖蔭的爵位而已。他文能治世，武能衛國，殺伐決斷，從不手。死的時候，他已至西府樞使，統領全**務，百敬畏，權傾朝野。與素有賢名的陸宰相，並為當時兩大權臣。

早該想到，依照朱家的門楣，這輩子還是要遇見他。

初見他，是前世八歲的夏天。他是樞直學士，京東西路提舉刑獄公事，經過夏邑縣，因與父親是舊識，又要查案，便到家中拜訪。

記得那天，他穿了一普通的青襕衫，黑的登雲靴，走路有風，五深邃，眼眸中凝著霜雪，不怒自威。有些怯，站在父親邊不敢看他，直到父親要喊他：「林叔。」

「你讀過什麼書？」他的聲音很低，那種沉穩厚重，有歲月打上的烙印。他周還有一種迫人的凌厲，讓人無法順暢地呼吸。

吞吞吐吐的，沒有辦法好好回答。父親維護道：「林兄，孩子不用讀那麼多書。」

他卻搖了搖頭：「立以立學為先，立學以讀書為本。你這樣養孩不對。」

為了辦案方便，他在家中寄住足足兩個月，家裡的丫環全都神思嚮往，儘管他沉默寡言，上有肅殺之氣，都無法阻止那些丫頭爭搶著要去他邊伺候。則是有多遠便躲多遠。喜歡如父親一般溫潤的謙謙君子，並不喜歡那樣凌厲的人。

有一天，因為看書，沒有照顧好年的弟弟，被繼母嚴厲訓斥，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忽然一道黑影過來，抬頭的時候，他出的大掌里放著一方玄的錦帕。抖著手接過那錦帕，他便轉離去了，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後來，他便三五不時地招去他的院子里。有時候他在，有時候他不在，就算在，也基本見不到，可以在他的書房隨意看書，不用再幫忙照顧弟弟，連繼母也不敢有微詞。有時候書房中會擺著好吃的糕點，或者是一壺清香的茶。他有個侍婢很擅長做這些。

三年後他升任同知樞院事，京東西路轉運使，又到了夏邑縣視察。因為邸修葺，還是寄住在的家中。記得那幾日家中來往著數不清的大小吏，人人自危。

父親與他在正堂議事，下人本就不多，全都在那裡伺候著。繼母怕怠慢在偏廳等候的員，便強迫穿著簡單的服去送茶水。那些人以為是府中的丫環，多有出言不遜，甚至有幾人還拉扯起來。

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低聲呼救，卻沒有人來幫忙。

就在一個員要把手向部的時候，一力量猛地把拉到了後。他狠狠甩了那員一個掌，整個偏廳的員都嚇得跪在地上，看著那個高大威嚴的男人，臉上紛紛出懼怕的神。

「同知院大人……下……下不知……」那員渾都在打。

「你就這點本事？給我滾出去。」他的聲音如冰棱一般，刺得在場眾人都不寒而慄。

「卑職該死！卑職知錯了！」那員連連磕頭，下一灘水漬。

他沒有理會那員，轉過來看一眼：「這種事找個下人來做。」然後便闊步出了屋子。

記得他逆的背影是那麼高大，猶如一棵樹，從此牢牢地紮在了的心裡。關於他的一切，費勁心思地打聽，字字刻腦海里。儘管後來父親察覺了的心思，警告份和年齡的巨大差距，也無法阻止對他的相思和慕。

往後幾年，他三五不時地會到家中小住，他與父親的關係似乎很好。每當這個時候，便是最開心的日子。拒絕婚事，不願意接任何男人，滿心滿眼都是他晨起練武的英偉姿，還有手不釋卷的認真專註。

這心思被父親察覺，不知父親與他說了什麼，他便不再來了。寢食難安，跑去找他，一路追著他的隊伍，直至撲倒在泥地里，狼狽不堪。沒想到，他竟親自下了轎子，像拎小一樣把拉起來，威嚴地看著。

也不顧滿泥濘，把抄了好幾遍的詩塞到他手裡，然後落荒而逃。想著無論如何，要把這份心意告訴他。誰知沒跑多遠，他的護衛追上來，駕著一輛馬車，把送回了家。

父親知道以後大怒，把關在家裡，不許出門。絕食抗議或是苦苦哀求都沒有用，那是父親最為決絕的一次。父親說，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

那兩年，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後來父親就出了事，他也到了應天府來。連夜去求見他，可任在暴雨中跪了兩天一夜，他都沒有出現。想盡辦法，買通了他的下人，抖地爬上他的床，只求他能夠救救父親。可他卻無地把趕了出去，任他們自生自滅。

如果不是這些，或許還是那個寫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的傻丫頭。

曾經有多他，那時便有多恨他。若不是他見死不救，父親怎麼會被斬首？若不是他不肯施以援手，怎麼會被繼母殘害至死？他是天子近臣，權傾朝野。若他想救，難道就全無辦法？

綺羅腦海里涌過那年的暴雨，他殘酷的眼眸，流放路上的那些凄慘的畫面，只覺得周冰寒。一直覺得他外表是冷的，心是熱的，至那幾年相下來，他曾數次溫暖過。到最後，卻也是他親手打碎了畢生的夢。

郭雅心推門進來，看到綺羅正在微微發抖，忙走過去抱著：「皎皎，你怎麼了？」

綺羅深呼吸了口氣，回過神來：「昨夜做了噩夢，沒有睡好。今天有些沒神。娘不用擔心。」

郭雅心探了探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熱什麼的，才問：「你可是認識勇冠侯的世子？」

綺羅立刻否認：「什麼勇冠侯世子，我怎麼會認識呢？」

「我也奇怪，還以為你是聽到他的名字，才那般反常。」郭雅心了綺羅的長發，「娘這一生不求別的，只求我們的皎皎能夠平安長大，嫁一戶對你好的人家，便知足了。」

綺羅尷尬地說：「娘，現在就說嫁人會不會太早了些？」

郭雅心失笑，點著綺羅的鼻子道：「再小，過兩年也要相看人家了。你當那勇冠侯世子來府上，你大伯母為何這般高興？想給你五姐姐定下這門親事。」

綺羅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大伯母是想把五姐姐嫁給他？可五姐姐才十一歲！」

「兒家早的一般十三四歲就可以出嫁，晚一些的等到及笄之後，遇上守喪可能便更晚一些。那勇冠侯世子文武雙全，家世顯赫，不知道有多人家想結親。你大伯母大概怕再不下手，以後就沒機會了。」

這些綺羅都知道。林勛十二歲隨父上戰場，打遼國，平西夏，戰功赫赫。本朝重文抑武，勇冠侯要他考科舉做文，他一考便考出了個探花郎。文治武功，當世不二。

「皎皎，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們去你祖母那兒請安。」

「可是大伯母不讓我們走。」

郭雅心搖了搖頭：「不過是怕我們壞了選婿的好事罷了。你爹爹說了，我們雖在國公府，不便與當面起衝突，但也不必事事都聽從的吩咐。我們與他們早已分家，管不到我們頭上。何況去給你祖母請安是應當應分的。」

綺羅著下，狡黠地說：「娘，以後給兒找個像爹爹一樣好的人就行了。」

「好啊你這小丫頭，連爹娘都敢打趣！」郭雅心手撓綺羅，母倆笑作一團。